在去往城门的路上,阮璃遇到一位耕田的老者,一问之下才知,此时距离自己死亡居然已过去三年!    阮璃心中如雷滚过,又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过分的惊讶,只能装成一穷二白的模样,请教老伯道:“我是从山村里来京城寻亲的,久在大山里,许多事情都不知道,还请老伯能给我说上一二。”她眼底闪烁着真诚,笑着问:“不知昔日的太子殿下,如今可登基了?”    那老伯一听,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你这小娘子还真是从深山老林里出来的!今上都登基三年了,你还称太子殿下!这话你和老朽说说也就算了,等进了城里,可千万别莽撞胡说啊。”    “我省的、我省的。”阮璃立刻连连点头,心中松了口气。    还好,太子顺利登基了,看来杀死她的人并没有影响到太子登基,也不枉自己扶持太子上位。    且这老伯说,今年是元德三年。元德,这看来就是新帝的年号了。    阮璃保持着真诚的笑,状似无意道:“我再厚着脸皮向老伯您打听个人,就是原先国师府上的令迟月……”    谁知老伯面色突变,阮璃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道:“你还真是口无遮拦啊!连令相的名讳都敢直呼出来,你可得小心!”    令相?  阮璃心中的震惊如裂帛碎石,仿佛震动了肺腑都跟着微颤。  令迟月他……当上了卫朝宰相?    看着阮璃这震惊的神态,老伯没有多想,只当这个山村来的小娘子实在太过淳朴避世,他好心的解释道:“说来这令相也是奇人,不但被今上钦点为宰相,还坐上了令氏的家主之位。你说令氏那么大的世家,不说长辈们德高望重,就是小辈们也多得是出色的。谁料都被令相收拾得服服帖帖,现在是唯令相马首是瞻。”    他停一停,喘上口气,又说:“这还不算!更奇的是,这令相当了家主后,把令氏势力从兖州扩展到青州和徐州,横霸了整个渤海湾,令氏之人在朝堂上各个加官进爵。如今就是京城里那些百年望族,碰到令氏的人也都得低上一头。还有啊,令相将从前阮国师的事务也一并接下了,身兼两职。啧啧,实在是厉害啊。”    阮璃震惊到极致,脸上维持良久的神情也几欲崩塌,几乎要坚持不住。    她无法相信老伯口中的人是她认识的令迟月,她和令迟月相识一年多,都住在国师府中,彼此哪怕算不得至交,起码也是好友。她虽说从没有真正看透过令迟月,但却清楚的知道他有多么厌烦世家大族,又是多么不喜欢名利权势。这些东西他向来都是敬而远之的,可为什么三年之后的他,像是成了另外一个人?    直到踏进京城城门,阮璃还在止不住的想着这事。而更令她在意的是,三年前导致她殒命的那个阵法,和令迟月的阵法如出一辙。她越是想,越是害怕自己是被令迟月所欺骗背叛。她还准备找上令迟月问他一问的,她忽然就惊悚的想着,会不会她找令迟月是自投罗网,会被他当场灭口?    三年的时间,竟可以让一个人变得这样莫测吗?阮璃苦笑,望着脚下笔直漫长的主街,忽然就觉得自己像是远方天空中那绵软易散的云朵,轻飘飘的,没有着落,只能迷乱在那漏掉的三年时光里……    令迟月,她还能相信他吗?    “让开,都到街道边站着去!”一道吆喝声忽然从背后传来,阮璃回神,扭头看去,见是一群羽林郎,持枪策马而来,驱赶起街道上的百姓。    “庐陵王马上就要进城了,闲杂人等都站到两边去,把路让出来!”羽林郎策马到阮璃身边,阮璃忙配合着唯唯诺诺,随着百姓们涌到街道一侧。    她顺手拉了个百姓询问,才知道庐陵王这是进京述职来了。庐陵王是今上的小皇叔,和今上年纪相仿,今上还未登基时,阮璃也经历过庐陵王进京述职的场景。    亲王进京述职,帝王都会安排一位权臣去城郊十里外接驾。    而这次去迎接庐陵王的是——    “等会儿令相会和庐陵王共同进城,听说令相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我定要看个仔细!”    身侧那些痴迷于郎君美貌的娘子们兴致勃勃的议论声,昭示出这次去迎接庐陵王的人是令迟月。    阮璃不禁握紧了拳头,无意识的咬了咬唇,在这一众欢喜期待的娘子们中间,显得无比寥落惨淡。    好,令迟月你是要盛装登场了是吗?    阮璃眼底蓦然闪过一抹凛冽。    那就让我好好看看,等会儿那个位高权重、被百姓们顶礼膜拜的令相,究竟还是不是我认识的令迟月!    长街上数以万计的百姓已被驱逐到两侧,空出宽敞的街道。从上往下看,仿佛是一道白练贯穿了城池。    阮璃和百姓们一同将视线落在城门处,透过城门,渐渐看到远处出现一团灰色的剪影,想必是庐陵王一行近了。接着那剪影慢慢加深、清晰,队伍行走的车马声也隆隆传来。终于,他们走进城门,旌旗飘飘,浩浩荡荡,队伍中为首的将士骑着高头大马,为后面的庐陵王他们开路。    百姓们素来喜欢见到这等场面,无不激动不已。相较之下,阮璃就平静许多,心里也始终盘桓着淡淡寥落和悲鸣。    庐陵王所到之处,两侧百姓都纷纷跪地拜伏,山呼千岁。    阮璃望着那车辇快到了,便也随着周围的百姓们一起跪下来。她身边一个娘子正偷偷拿眼睛瞄着庐陵王,似是有些失望,嘀咕道:“庐陵王今年病的更厉害了吧,这都不能吹风了,整个人被帘子挡着,都瞧不见,明明是很俊秀的郎君呢。”她说话的同时,阮璃也发现庐陵王的车辇被围挂了层层纱帘,只能看见他虚虚倚在座椅上的瘦削轮廓,看上去病恹到极致,也比阮璃三年前见他时瘦了许多。而从前,庐陵王身体一向康泰,阮璃从没想到他会病成这样。    身旁那娘子又欢欣的自语:“看,那是令相啊!天啊,我终于见到传说中的令相了……”    几乎所有的娘子们都在偷偷瞧着令迟月,阮璃也朝他看过去。无数花痴的眼神中,唯有她的眼神清冷寂寥。她在看到令迟月的瞬间,忽然就心里酸涩难言。    那真的是令迟月,是多度过三年时光的令迟月。那双标志的桃花眼,即便是在茫茫人海里也能让阮璃一眼把他认出来。    他依旧含着温柔魅惑的笑意,居高临下望着跪拜在两侧的百姓。那笑意无关他的心情,只因他笑起来时便天生是那样含情迷人的模样,那双眼睛总在他翘起唇角时瞬间潋滟开层层绮丽的湖光山色,仿佛真的飞出了漫天匝地的炫粉桃花。    他身穿明蓝色提方格纹的袍子,头戴碧玉簪冠,广袖的袖摆从车辇两侧泄出小小一片,上头细密的暗纹走线在日光下泛着璀璨辉光。    这是彰显宰相贵气的打扮,却是阮璃认识的令迟月所极度不喜的打扮。他总是轻衫云袖,白衣翩翩,平生厌烦的便是刻板拘谨的服饰。    而现在的他,在这番服制的衬托下,却是更加美轮美奂,如天人似的摄人心魄。眼波流转时如揉碎一地缠绵流锦,极尽风流旖旎之态,阮璃仿佛能听见周遭娘子们芳心咚咚乱跳的声音。    当他从阮璃身边过去时,阮璃下意识将头埋得低低的,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待得令迟月的车辇已走远,阮璃方抬起头来,心中颇不是滋味。    她死而复生这一遭,人世三年已过,令迟月、庐陵王……太多的人事都发生了巨大变化,当年的太子也已经坐了三年的帝王之位,脾气性格怕是也改变了不少。    阮璃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顺利的回到国师之位上……    虽然想去找令迟月,但阮璃又害怕真的会自投罗网,便决定先找个客栈住下来,寻人打听有关自己之死的“内.幕”和这三年来的各种事情。    她打算做好准备,再去见令迟月。    阮璃打定主意,就去当铺里用自己的随葬品换了点银钱,找了间客栈,要了间上房住进去。    刚安置好,就听见咚咚的敲门声。阮璃只当是客栈小二,便放下手中东西去开门,一边说道:“这就来了。”    门打开了,阮璃却惊得宛如一脚踩空,脚底有瞬间疲软,惊愕的望着站在门外之人。    令迟月!他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先前在大街上见到令迟月,到底是离得远,不似现在这般能清清楚楚的看他。    然而阮璃却因着惊愕,脑中浑然一白,后退一步。    三年,的确在他身上留下了岁月痕迹,尽管对阮璃来说,上次见到令迟月不过是“昨天”。    他发冠未解,官袍未换,只在官袍外披着件薄薄的织锦斗篷,斗篷上临近领口的位置绣了朵小小的六合风尾云纹。如此轻描淡写,却说不出的意态清癯,风姿隽爽。    他打量着阮璃,那双精妙无比的桃花眼里含着笑意,一笑起来总是那般悱恻动人,直如温柔的鬼魅,眨眨眼道:“阿璃不叫我进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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