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璃强忍住错乱的心跳声,唇角扯开一道简单懵懂的笑:“被冻醒了,睡不着,随便走走。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令迟月道:“发呆罢了。”    阮璃问:“迟月也会发呆吗?”    令迟月哑然失笑:“我也是人。”    阮璃觉得自己刚才的问题真是没脑子,不禁赧颜,尴尬不过,只得稍稍别开目光,垂眸轻咬唇瓣。    她这个人心思很重,很容易自我烦恼。对自己的这个特质,她其实是很恨的,但没有办法改变性格,长久下来也唯有认命。就如同现在,她得知了令迟月对她的情意,再与他说话时便怎么都不自在,目光会有意无意的闪躲,心里也混乱的仿佛拧了一团麻绳。    她无法像那些豁达的人那样做到坦然,阮璃嫌弃这样的自己,语调不觉多了一丝挫败,夹杂苍凉的叹息,问起了正事:“迟月,梧桐镇的那场雨……鬼门中人怎么还有呼风唤雨的法术……”    “那不是真的雨,那是一种祭祀阵法。”令迟月不由望向梧桐镇的方向,又看着阮璃道,“他们集合多人之力,再借助血玉辟邪的力量,这才在全镇范围搭建起祭祀阵法。而祭品,就是陷在镇里的活人了。”    他想了想,道:“我刚刚也在思考这种祭祀阵法,应该是个失传已久的禁忌之阵,我似乎曾经在某本古籍上看过。”    “也就是说,梧桐镇里的人被当作祭品,是要把肉体和灵魂奉献给荧惑,使荧惑复活吗?”这个想法虽然有些大胆,但阮璃却觉得,这次所搜集到的消息所指向的,正是这么一个令人震惊又荒谬的答案。    阮璃略略沉思,踌躇着道:“要是能再翻阅你说的那本古籍就好了,说不定能找出答案。”    令迟月温柔笑道:“那本古籍……我要是没记错,应该就在皇家的藏书阁里。等我们回京了,去找找看就知道。”    听他这样说,阮璃又觉得看见了希望,颔首道:“好。”    此刻大约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段,夜色浓稠的像是黑淋淋的药汁,和阮璃的黑发颜色是那么接近,近乎溶成一体。    阮璃头上没了簪发的玫瑰后,满头青丝都披散下来,落上她的衣袖与裙摆,随风轻动,犹若水云密雾。    月光落满红裙,那样红的裙子,翩飞如烈烈的榴花。这样艳丽的阮璃,绰约多姿。黑发红裙,别有一番妩媚而娇艳的韵致。    令迟月深深凝视她,眼底泛起一星不易察觉的灼烈,瞬息间又回复成他惯常的那种脉脉的温情。    他解下斗篷,为阮璃披上,温声道:“回去吧。”    他的双手不经意间蹭过阮璃的下巴,他的气息呵在阮璃脸上,阮璃眉心似是一跳,低下头去,忽然就感到脑中有茫茫然的空白。她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否飞了红霞,总之,脸是烫的,很烫很烫,烫的像是跌进了开水池子里,那样的心慌无措。    阮璃听着自己勉强平静的声音:“迟月,我不冷。”    “让你披着你就披着,姑娘家,该多注意自己的身子。”令迟月系好了斗篷的系带,又伸出手,替阮璃把秀发拢到耳后去。    阮璃低着头沉默,静夜放大了彼此交融的气息,也放大了彼此肌肤偶尔相触时那鲜明的感觉。    阮璃不禁回忆起和令迟月结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他纵然是个性子就温和的人,但对她……似乎是不同的。从前她不开窍,没有体会到令迟月对她的无微不至,而现在,她终于后知后觉的体会到,原来令迟月待她有多温柔。    “阿璃,我们回去吧。”他的声音如此好听,就像是光滑的丝缎包裹着甜甜糖浆,又不失男子的清隽。    阮璃答一声好,与令迟月并肩往回走,她觉得脚下的路很长,长的她那样不自在,不由得想说点什么打破气氛,绞尽脑汁的想着。    结果她还真想到一件事,她问令迟月:“我始终不解,你的那些阵法,为什么都被鬼门给学去了?万化无赦阵就不说了,当年你和我在擂台上对战,你当众用出万化无赦阵,那些看客们要是有造诣不错的,学过去不足为奇;只是天眼屠佛阵,从没见你用过,我都不知道那阵法是你创的,为什么还会被鬼门的人学走?”    “这个嘛……”令迟月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抱歉的笑道:“这个得怪我,阿璃。”    “怎么?”    “天眼屠佛阵是我还在令氏的时候研习出来的,令氏族人看不起我这样的,觉得我是不务正业、离经叛道,把我的月银克扣干净了。”提起以前的事,令迟月无悲无喜,只是淡淡笑着,“没钱花,也没人管我和令轶的死活,我只能自救。便写下天眼屠佛阵的所有内容,去街上售卖,想换一笔银子。”    他说着,唇角勾起一道哭笑不得的弧度:“没成想我的阵法还真被人高价买走了,他们问我这阵法是不是我自己创造的,我怕锋芒毕露会招来祸事,便谎称是一位不知名的世外高人送给我的。所以,如今众人才都以为创出天眼屠佛阵的阵法师,来历成谜。”    阮璃不禁问:“买你阵法的人,不会是鬼门的吧?”    令迟月耸耸肩,“现在想来,估计是。”他歉然:“所以这事怪我。”    阮璃不知评价什么好,只是,她没想到令迟月从前在令家会活得那样艰难。令迟月本和令氏不合,这一点阮璃知道,但她一直以为,令迟月在令氏顶多就是不受重视,没想到……    “令氏的人对你太过分了。”这么想着,阮璃已脱口而出。    “过分么?嗯,是挺过分的。谁叫我父母早逝,说是我给克死的呢?”令迟月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和漠然,“然而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他们还不是向我低了头,唯我马首是瞻么?”他轻轻一笑,“当初不把我当令氏子孙看,而今倒把整个令氏交到我手里,跟着我扶摇直上。他们当初苛待我的,我也懒得和他们计较,反正已是一条船上的人,各取所需罢了。所谓同族之人,也不过如此。”    阮璃看着他,他轻轻笑着,唇角勾勒出一朵笑纹,冷漠的让人觉得凄凉。    听了他的话,阮璃心中的确是凄凉的,为他感到不容易。    她也不知该接什么话才好,只好问了句有些偏题的:“你那时候几岁,就能研习出天眼屠佛阵?”    令迟月思索了一番,道:“大概十三四岁吧。”    阮璃委实震惊,忍不住道:“不愧是道界公认的鬼才。”    “阿璃不也是道界公认的天才么,和我没什么不同。”令迟月道,“且你还比我年轻呢。”    阮璃不以为意:“我就比你小一岁。”    令迟月微笑:“现在是小四岁了,别忘了你漏掉了三年时光。”    这也算??阮璃说不过令迟月,算了,败给他了。    倒是和他这么一聊,不知不觉两人就回到了大家休息的地方。    回到众人之间,阮璃的心情也就稍微松快了些。她重新躺回原地,想再睡会儿,躺了片刻又微微翻过身去看令迟月,见他全无要睡的意思,只静静坐在一块石头旁,盯着燃烧的火堆,若有所思……    次日清晨。    与阮璃判断的一致,当地官府带着人马赶过来了。    当初就是这位县令将梧桐镇红雨之事上报京城的,他躬着身子走到阮璃和令迟月面前,一边行大礼:“下官拜见令相,拜见阮国师!多谢二位亲自前来梧桐镇。”    阮璃颔首为礼,接着便给这位县令大致讲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其中有些县令不必知道的内容,阮璃自然没说。而县令带来的人马也涌入到客栈之中,开始清理现场,做笔录及善后事宜。    后面的事交给县令去做就可以了,阮璃他们也就回到京城。    回京后,令迟月亲自去了趟皇陵,把血玉辟邪送回原先的位置,接着又换上官袍,进宫去向卫玄临汇报。    汇报罢了,还得处理这两天积压的宰相事务。好在令迟月手下的人都很得力,替令迟月将各项事情办理得井井有条。令迟月回来后只需要对这些事情核查批阅即可,倒是省下不少麻烦。    阮璃没有令迟月那样忙碌,她在回来后,好好的睡了一觉,终于养足了精神,又能生龙活虎的和敌人过招了。    阮璃抻着懒腰走出珍璃堂,想去国师府花园里走走。却在途中经过令迟月的院门口时,听见里面传来几个陌生人的声音,像是在和令迟月理论什么,情绪微有些激动。    阮璃不禁停住脚步,听见他们断断续续的词句。那几个陌生人,喊令迟月为“九郎”。    是……令氏的族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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