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人竟未察觉,只怔怔地看着那个方向出神,连十四是如何提起轻功一跃至眼前的都不晓得。 意识到的时候,微凉的双手一手托着他的下巴往上抬,一手扯了他身上的绢帕自下颚到鼻的往上轻轻擦拭,那份温柔细致像极了男子方有的姿态,却格外荧惑人心,轻柔得勾得人心暖暖地化开一片片春意。 侧头看去,却如期对上了羡王那柔和的神情。低着眸,也正看着他。 从前只知道羡王有双墨黑的眸子,如星河洗过的夜空,那里头看不见纨绔贵女们的浑浊,唯有美好的沉静。 他知道,自新婚那一日第一眼瞧见时,他便喜欢上了那双眸子的主人。 如今,这一瞬近在咫尺的对视中,他从她的低头中只瞧见了那如镜般倒映着自己轮廓的眼眸,一时间,臊得慌,直想脱离。 “别乱动。” 轻飘飘地三个字跌进了他心底,化为了酥酥·痒痒的慌乱,抓也抓不住,更是奈何不得,只任由它一瞬间如同水滴滑落,在心田荡起阵阵涟漪,一圈圈漾开酥·痒的纹理,于是他慌忙垂下眸子,试图躲开那里头能印出自己轮廓的眼睛,却不想歪打正着视线撞进了她缓慢起伏的胸。 许是因为还没来得及整装,那衣领的开口犹在,不似先前那隔雾相望的朦胧,只一眼,他甚至还没仔细看清,当即惊呼一声连连闭上双眼,心顿如锣鼓,敲打个不停。一时间,脑海翻来覆去只是那一个画面,更加窘迫,连带着身体也变得怪怪的,像是整个人都要烧着了似得燥热难耐! 灵光一现,他学着老祖宗念佛试图静静心来,紧赶着在心底碎碎念,从未如此虔诚。 然,正主羡王爷,被他那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呼,直吓的心肝抖了两抖,怪不得那声音来的太突然,实在是这孩子气运丹田‘啊’的一声,切入得太奇妙!还喷了她一脖子的血! 心肝就是给这鼻血震颤的! 羡王看看自己又看看小王妃,皱了皱眉头,不由分说弹指就送了他脑门一个枣红,还发出沉闷的响声,这一下弹得不轻。 见少年额头被弹了这么一下,竟难得的一副老僧入定的架势,连哼都不哼一声,异常的乖顺,不睁眼,亦不说话,除了越发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的脸颊,整一个人偶娃娃,任她摆弄。 羡王最终只是认命的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迹,略有嫌弃的往那小子身上擦了擦,再无比淡定的将手中绢帕拧了拧,朝海棠流血的鼻孔里一塞,道:“先堵着,回头让厨房给你炖些清热去火的药膳。” 穆海棠这才后知后觉的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因鼻孔被堵住了,热流倒灌,不得已,他只能咽下,此时的头脑清醒更衬托出之前的狼狈,使得他也顾不上想东想西,只好似被木槌重重的砸了下脑袋,提醒他刚才自己是有多丢人!把头越埋越低。 “你最好给本王好好的想想,如此冒冒失失的闯进来,所为何事?若说不出个理所当然来,就别怪本王家法伺候!”说罢,羡王自顾自的迈开步子绕向里间,羡王妃这回却是不敢跟过来了。 待她重新穿戴整齐走出来,还在琢磨着自己这回是不是敲打得太重,那孩子脆弱的玻璃心会不会就此破碎,等等一系列问题时,便见那单薄的身子便咚地一声朝她直接跪下,许是因着绢布堵着鼻子,说话的声音反倒鼻腔音特别重:“海棠自知言行无端,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责罚!” 只那一双神采奕奕的大眼里彼时还透着温软地笑意出卖了他! 倒显得这一派本该肃穆的举动跟孩子们闹着玩似的,说不出的欢脱,叫她原本打算就此收手,哄一哄孩子的玻璃心瞬间凋零。 “所为何事?” 见羡王未叫他起身,穆海棠不禁猜:想这回莫不是真生气了? 便又下意识的压了压脑袋,垂下眸子,瓮声瓮气地答道:“皇后娘娘说,海棠与王爷成亲一年又半载,膝下一个子嗣都没…”说到这,他还偷偷抬眼端了一下羡王的脸色,见羡王似乎也没什么表情变化,这才继续瓮声瓮气地再续:“娘娘还说‘王妃呀,你回去可要加把劲,再捣鼓不出一个孩子来,陛下可是要给殿下抬侧王妃了!’,临出宫前,娘娘拉着海棠的手又说了许多贴己话,海棠是个没主见的,皇家子嗣那是大事,回来的路上海棠就想着找王爷商量商量,心有所想,便忘了规矩,适才…冲撞了王爷。” 当听到羡王妃有模有样的模仿着男皇后的语态蹦出那么一句通俗易懂的话来,十四嘴角抽了抽,神情僵硬。 某人乘胜追击,也顾不得自给现在还跪在地上,小嘴一嘟话锋就转:“王爷,娘娘可是告诉海棠了,和衣而睡是捣鼓不出小娃娃的!”控诉的语气又一转,便转成了几分委屈的小媳妇姿态,讨好的提议道:“王爷,海棠想要当父亲,以后咱们睡觉不穿衣服了,好吗?”这多样的情绪变化衔接地毫无压力,本色出演。 他一口气说完,便抬起一双无辜的大眼眨巴眨巴看着她,那讨好的小模样,若是身后长了条尾巴,此刻肯定是正可劲可劲的摇晃摇晃。 羡王扶额,在那双熠熠生辉的注视下,挥了挥手,不答,只道:“回房抄写两遍佛经,不抄完不许出门。去吧。”一边说着,一边找了把椅子坐下,继续扶额,闭眼沉思。 少年自觉爬起身来,蹬蹬蹬地小跑近前,柔嫩修长的手指狗腿般赖上了十四两边的太阳穴,旋即轻揉按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得寸进尺起来,道:“王爷头疼的原因想必就是为这天下操太多的心,看来得静养一阵了,正好陛下和皇后都盼着抱上孙女,索性那些事务就先搁着?” 谁说她头疼!她是一个头两个大! 十四拨开少年狗腿的动作,紧了紧眉头,反问:“还不去抄写经书?”目光触及到海棠那一副糊了满脸血的尊容,此时正朝着她可劲卖萌撒娇,十四实在是直视不能,便挥了挥手补充道:“先去洗把脸,再出门吧。” 少年却越战越勇! “听说这个季节王爷在丘陵的行宫花景正盛?海棠想去,想要王爷陪着海棠去。王爷就答应了海棠吧?” “再加抄两遍!” “王爷~答应嘛,答应海棠吧?” “不够是吧,那就抄写十遍!” 少年刚准备继续耍赖纠缠,外头便传来了管事的声音“王爷,十一殿下来了,在前厅候着呢”,这一见外人来了,顾及形象他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正了正身,尽量在外人面前维持着他端庄大方的形象,只是一双异常璀璨的眸子见管事进来时,多看了管事几眼,那里头的不悦不言而喻,谁都看得懂。 一听十一找上门来了,羡王一懵,她来做什么? 女主与原主不对付,那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就连她穿来时大婚当日宴,女主都能无故缺席,可说是两看相厌,谁都不愿先意搭理谁。 加上入剧以来,她从未同女主挑事,平日里难得见一次面都如同陌路,这自己送上门来,难道还能是寻常串门子不成? “她来干什么!”海棠不悦更甚,嫁人以前,十一皇女还和长姐不止一次的说过羡王的坏话!他不喜欢这个人。 管事的也是一头雾水,斟酌再三才回男主子的话道:“十一殿下此行带了些东西,说是给王爷补贺礼来的,依奴才看,那贺礼只怕不是甚么好东西,可架不住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女,奴才也不好推拒,却也不敢擅自做主收下,这才来向主子禀告。” 濮一抬头,突然一震!她被王妃的尊容惊了又惊!秉着良好的心理素质,愣是硬生生的把这份惊吓给憋回了回去,打算烂在肚子里,绝对不能开口多说点什么。 毅然决然地转向了羡王,使劲的绷着不断抽筋的面部神经,强忍着笑意,才道:“王爷的意思?是不是连人待礼一并撵出去?” “不。”羡王摇摇头,道:“让人好茶招待,就说本王片刻之后就到。” 管事应是,刚准备脚底抹油,又听羡王交代:“去的路上顺带招呼一下厨房,做些清热去火的药膳送到王妃的房里。”说道这,她看向一旁的少年,心肝又抖了抖,笑的那叫一个春暖花开!道:“洗把脸,然后去抄写佛经,十遍,一遍都不能少。” “王爷~”他不想走啊,事还没办成呢!穆海棠为难极了,应又不愿应,可偏偏那不长眼的管事还杵在屋里,左右为难下,实在是太不甘心了,他扭捏着说道:“今日回宫舟车劳顿之下,乏得慌…” “乏了?” 海棠双眼一亮,含笑点头!挤眉弄眼地,可劲朝着十四卖起那副蠢萌蠢萌的小模样。 谁知道羡王竟然招呼管事送他回屋休息,抄写佛经十遍的变相禁足依旧不愿意收回。 于是少年悲伤的掩面走了。 因为,一向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羡王妃被羡王家罚了!少年人心下觉得,传出去,那得多丢脸啊!呜呜呜! 于是,好多人都看见了,王妃湖着一脸的血,一边擦眼泪,血泪融合下,这张脸要多精彩有多精彩,偏偏正主还不知情,哭得那叫一个优美、一个梨花带雨、一个三步频频一回头,韵律十足,可美感…有待确商。 人走了以后,她便招来了隐卫。 先听隐卫汇报了一些琐碎的情报,听完以后才仔细询问起了有关女主近期的动向,与原著没太大改动,基本上都按照轨迹运作着,这一点她很放心。 事实上隐卫统共汇报的这些事于她而言都没什么大用处,唯一的作用只怕仅仅是拿来比对原著了吧? 不过隐卫离去前,多嘴了一段有关女主后宅的传闻,倒是叫十四略有收获。 她还说女主找上门来所为何事呢? 感情又是狗血八点档的言情剧情,拉她这‘蠢配’去走走场,以期提高两人相爱的情深不寿程度罢了! 十一皇女茶水都喝了两壶,羡王这才睡饱了一觉,姗姗来迟。 之前也说过,女主十一生得一张倾城绝世的脸,此时看来依旧如此风华绝代,面色红唇有光泽,一点也看不出她后宅几个男人斗得鸡飞狗跳的无力感。 这模样好看是好看,但架不住脸上这厌恶的表情是冲着自己来的,明晃晃,一点不加掩饰,十四就欣赏不起来面前这美人。 “怠慢了怠慢了,这事头上忙起来是没完没了,一个不查,便到了这个时候,叫皇姐多候,真是本王无心的过失啊!” 十一冷笑,放下手中茶碗,不阴不阳地说道:“是不是无心的你心知肚明。你这里下人就是这么招待贵客的?一个时辰下来,只知道不停地给本皇女倒茶水,问起你人在何处,只知道敷衍了事的说即刻便来,硬生生忽悠着本皇女坐等了一个时辰!羡王!你真是好样的!” 她笑笑,没接话题,着身坐下也端起茶碗喝了几口,这才慢悠悠地打起太极:“皇姐难得有空来这里坐坐,还带什么礼?太见外了。以后常来坐坐,你我姐妹之间理当多走动走动,就不用带什么礼了。” “你敢别这么虚伪吗?”十一闷哼一声,直视羡王的眸子,冷声问道:“两个月前,你人明明已近皇都,为何迟迟不入城,在帝都以南四十里外驻扎许久?” 为何? 两月前小海棠捡的那对狼崽晕车厉害,加上狼崽救回来时一身重伤,海棠心疼的天天顶着一张苦兮兮的脸,十四也觉得这对小狼崽着实可怜,便着令原地驻扎。 狼崽伤养好了,海棠又发现了新奇好玩的‘新大陆’,梦想着去寻宝历险,十四想着回了都城又得忙碌也难得再陪这孩子散心,于是便应了海棠的要求,在那一带走走停停。 这一玩,有荒山野岭上护卫们一把辛酸汗水修建起来的‘山寨’,也有小镇小乡里护卫们泡着勤劳的汗水耕耘过得田地,更有多不胜数的破茅屋改建的崭新木房,搬石头铺过的泥泞小路。 是啊,这一玩足足拖了近两月,累趴了一批又一批吃皇家饭的护卫大人。 一想到这些,她面上的笑意就止不住。 想起了方才出来时管家悄悄同她讲,海棠知道自己顶着一张花猫脸楚楚动人地逛遍了半个麒麟宫,在屋里就地打滚撒泼式的哭嚎,怎么哄都哄不住。 那清秀的脸庞一改温文尔雅,禁不住噗地笑出声来,还不忘下意识的接了接十一问的话题,“自然有本王的原因囖。”又品了一口茶,言笑间顺着羡王妃屋子的方向,向外看去,一双沉寂墨黑的眼眸中难得有了异样的光华流转。 本就生得精致,这一笑便犹如明媚阳光,刺得十一眼晃得难受。什么都想要跟自己抢,也不看看自己一介草包,不就是仗着女皇的宠爱才敢目中无人吗?叫人生厌!真想抓花了这张与自己有六分相似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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