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婧婷刚见到顾言时,原本平静的心情还是忍不住起了波澜,掀起阵阵涟漪。    虽然在此之前做了十足的准备,反复告诫自己他不过是个和自己前夫名字相同、长得相像而已,可经过在陌生世界沉淀的这几天,无助的这几天,她再遇见曾经对自己来说最熟悉的人,即使知道他不是顾言,可心里还是不可置免的有些温暖。    顾言将宣纸反复咀嚼着,不禁感叹古代纸张的质量,想起他学毛笔字的时候哪里有这么好的宣纸。    听闻身后的声音已经停下,他开始着急的将嘴里塞得满满的宣纸给咽下去,可是却适得其反的梗在喉咙里,纸张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的煞是难受,只能死命的垂着自己的胸口,希望能赶紧咽下去。    “喝点这个吧……”    旁边递过来一只杯子,顾言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土地那般,想也没想就接过喝了一大口,等到喉咙中的堵塞感下去,他猛咳了几下,才能正常思考刚才是谁给他的水。    顾言尴尬的抬头望去,看着她身上那些明晃晃的刺眼首饰,又皱了下眉头,眼里闪过一丝不悦。顺着青丝下移,顾言看见薛婧婷藏在额饰下白皙的、不算光滑的额头。    那上面原本有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开始结疤,可仔细看看疤痕的边缘还微微肿着有些红色,顾言一怔,其实伤痕算不上狰狞了,比起之前应该好了不知道多少,不过还是要幸亏现在天气不是太热,不然伤口稍有不慎就会发炎,也不会这么快见好。    他的目光继续下移,顾言看见藏在浓密的睫毛之下的眸子,灵动又活泼,漆黑的瞳孔中还添着几分揶揄……    那是……    顾言想到刚才自己讲和离书吃掉的丢脸模样,忍不住红着脸尴尬的轻咳一声,眼神不自然的扭向别处,强颜欢笑的解释着:“最近为夫肚子里的墨水似乎有点少了,用真墨水来补充补充……”说完顾言就后悔了,心里忍不住扶额,她又没有问自己,自己还上赶着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太丢人了!    不过也幸亏之前他并没有让丫鬟在身边伺候,不然只怕他的脸都要丢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薛婧婷听闻,原本不想打趣的心思也被他又激了上来,忍不住噗嗤一声便笑出了声,弯着好看的眉眼忍不住打趣着:“用不用婧婷帮你把墨研细,方便你下口?”    在【薛婧婷】的记忆中,顾言近几年是有些读书人的死板和迂腐的,然而看到刚才他出戏的将宣纸塞进嘴里,薛婧婷想,也许这个顾言没有她想的那般无趣……    顾言这下子更加尴尬,好像真的怕她研墨似的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为夫觉得只此一张咽下去立马才思泉涌,写他几大张锦绣文章都不费事!”    薛婧婷眼中笑意丝毫未减,但是还是退后了两步走到他书房里的椅子上,随手扫了扫有些褶皱的衣摆,优雅的坐在那里看着顾言。    顾言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下一沉,像是知道了她将要说什么,正想着如何打消她的念头,就见薛婧婷轻启朱唇,柔声道:“那信你可看了?”    顾言脸上恢复正常,嘴角微微勾了勾,拿起薛婧婷所书在面前晃了晃:“娘子说的可是这个?嗯……为夫看过了,娘子的文笔最近可是突飞猛进,连为夫都自叹不如!”    看着顾言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薛婧婷心中扶额,神色淡淡的开口:“这是我所书的和离书。”    顾言凤眼微眯,剑眉忽然变得凌厉,可声音还是那般漫不经心:“哦?和离是什么?”    “就是各自归家,你娶我嫁自此各不相干。”薛婧婷不知道顾言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不厌其烦的还是耐心的给他解释着。    “哦?”顾言拖长了尾音,原本锐利的如鹰隼的眸子忽然变得圆润,轻巧的将手中的和离书撕了个粉碎。    “若是为夫不同意呢?”    薛婧婷在他撕碎和离书时一怔,有一瞬间她竟然将眼前的人和他相识十数载的人重合,随后便是自嘲的笑了笑,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再说他又如何会对自己以这种轻松的态度讲话?    “你我原本就是要去官媒那里和离的,现在又拖了这么多日何必呢?”    顾言似乎颇为头疼的按着太阳穴,看着薛婧婷油盐不进的样子只能无赖道:“哦,为夫记不起来了,自然不能算数。”  薛婧婷再好的涵养也被他的无赖装给气到了,可是想想以后,只能淡定的深吸了一口气,心平气和的对他道:“你可听过下人们口中的传言?”  顾言摊手:“听没听过有这么重要吗?”  “自然重要。”  顾言拿起书桌上一把有些沾了灰尘的折扇,轻轻一吹将上面的灰尘吹走,然后风流倜傥的将折扇“唰”的一声打开,还故作潇洒的扇了扇风,只是这时的天气还没到热到可以扇扇的地步。    手中冷风袭来,他打了个冷颤,看着薛婧婷嘴角噙出一抹笑意,他愣了一下,还是继续说着:“既然是传言想必也不过是下人们胡乱嚼舌根子,这种事不听也罢!”  薛婧婷脸上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看着顾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只觉得异常欠扁,她敛了笑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认真的看着他:“那日官媒衙门前,的确是我推了你。”  “哦?有这种事?”他尾音上扬,手中的扇子合上,摊了摊手继续无赖装:“为夫不记得了的事情自然做不得数,在说娘子,你确定不是你自己因为受伤而记忆混乱了?如果真是那样可要请大夫看看了……上次给为夫看病的那个大夫叫什么来着,他医术倒是挺好的,用不用为夫让下人请回来帮娘子你看看?”    薛婧婷充耳不闻,副着身子自顾自的说着:“婧婷多年未能为顾家诞下子嗣,已是犯了七出之条中的无子;未能为顾家挑选合适的女子开枝散叶,反而容不得旁人,已是犯了七出之条中的妒忌。婧婷无德还望相公成全!如同婧婷那信里说的那般‘你自归家我自归’,可好?”    “你自归家我自归,说着如何过。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顾言轻吟这最后几句,盯着薛婧婷的深邃的黑瞳里无波无澜,让薛婧婷不知顾言如何打算的,正欲开口之时,却看见他眉毛一挑,再开口时眼中多了几分戏谑:“怎么娘子?你这是打算让为夫休了你?”    他是故意的!    薛婧婷只觉得气的脑袋上的青筋都要冒出来了,偏偏当事人还是一副不痛不痒的无赖装。    前几年【顾言】和【薛婧婷】过年去平安县看望薛黎时,她一时心中苦闷不愿意对爹娘开口给二老增添烦恼,只能对这个和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大嫂张氏倾诉一番,当时也不过是想找个人当树洞说出心中的烦闷罢了,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只是没想到却被自家兄长偷听了墙角。    薛彬从小就对【薛婧婷】疼爱有加,见不得这个幼妹受一点委屈,当即就要拉着【薛婧婷】去找【顾言】,不管休妻也好,和离也罢,定要让【顾言】还她自由。    记得当时【薛婧婷】红着眼睛对着薛彬着急道:“如果他真的休了婧婷,那以后让芸儿灵儿如何嫁人?如果这样我倒不如一头撞死,还能混个清白!”    薛彬听闻她动了真格,知道【薛婧婷】从小固执的很,虽然心里着急可也只能随着她的性子,不然到时候真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那就真的晚了。    顾言一看薛婧婷面色微沉就知道她肯定也是顾虑之前【薛婧婷】的娘家,虽然他们和他们并无关系,但既然承了这副身子自然要将这个角色扮演好。    “娘子,你可知除了七出还有三不去?”顾言看薛婧婷一愣,缓缓的继续:“有所娶无所归不去;与更三年丧不去……”    薛婧婷眼皮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前贫贱后富贵不去!士农工商,商本为末,为夫未娶娘子之前可是白丁一名,可自从娶了娘子应童生、中秀才,食得是国家的俸禄,虽二十有四还未能中举,前途渺茫,但就算为夫现在离开了顾府,走在外面大家还是得恭恭敬敬的叫我一声秀才公……如此,可都是托了娘子你的福,让为夫我如何能将娘子你狠心休离,做出此等不仁不义的事情?”    顾言从以前开始嘴皮子就十分利索,薛婧婷和他争辩很少能有赢的时候,而现在更甚,气的薛婧婷脸色难看的很。    对此,顾言看着她无计可施的模样只觉得心里舒畅极了。    薛婧婷虽然知道顾言有些夸大其词,可还是无法辩驳,只能涨红着一张不知是气的还是如何的脸,猛地起身美目一竖:“和离书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顾言听着她态度还是十分强硬,脸上也开始浮上一层愠怒:“为夫若是不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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