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蔡邕没有做什么祸国的事,但王允依然将他视为了刺董之后的首要清算的人员,文人之间的私怨,就连看似正直无私的王允都避不了。

车子悠悠的经过北宫门,再过一时半会就要到太师府门前了,这时董卓有了动静,虽然仍旧闭着眼睛,但王允却感觉董卓在偷偷观察他一样:“听说国家的身体康复了?”

王允赶紧对董卓揖道:“是,国家今晨已然康复,可下地行走,进用膳食,太医也说全无大碍。”

“哦。”董卓淡淡应了声,他睁开眼先是看看王允,再是看看蔡邕,问道:“国家这次的病恙不同以往,诊治了约有月余,按往例,老夫记得是要举办朝贺?”

这一看似寻常的问疾,顿时让王允如坐针毡。他和杨瓒等人暗自的筹划就是要趁皇帝病愈,依例让群臣朝贺的时候,在宫内刺杀董卓。可如果是自己殷勤的提出举办朝贺,董卓定会怀疑自己的反常举动。现在外间已经有了些风言风语,说吕布与自己走得太近,意图谋反,亏得王允平日小心谨慎,从未行差踏错,导致董卓未曾警醒。可如今董卓好端端的问起这个来,饶是王允权谋了得,也一时慌了神。

好在董卓这是问的蔡邕,王允知趣的不作声,心里却砰然作响,他不着痕迹的望向蔡邕,表现出一种对这事既不支持也不反对的态度,眼睁睁的看对方如何作答。

蔡邕浑然不觉自己接下来的话会起到什么作用,略一思索,便回答道:“国家的病况关系天下,这几日外臣都无以进宫探望圣躬,于是朝野舆论纷纷。如今圣体痊愈,让群臣朝贺,觐见天颜,可安定臣民之心。”

董卓颔首道:“蔡公说的是!老夫原以为朝贺一事礼制繁琐,正欲弃置,到没想出其中竟有这等大用。也是,正该让朝臣看看陛下,不然这一个月的长安流言,都快被他们当做真的了!”

说完,董卓又看向王允,一双豹眼微微眯缝,道:“说起长安的流言,老夫最近听到几个有趣的,还跟王子师你有些关系。”

前些日子,长安街头有谣言曰:“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犹不生。”又作董逃之歌。在谶纬之学兴盛的东汉,王允对此又是欣喜又是警惕,费尽心力将谣言的影响力压到最小,以免打草惊蛇。这事似乎被董卓得知,又故意当面提起,王允以为他发觉了什么,硬着头皮答道:“哦?在下久在台阁,竟未闻长安还有针对老夫的流言?看来京兆尹得多多派人稽查,不然区区小民也敢妄议大臣,可还了得?”

董卓面无表情的盯着王允看了好一会儿,王允也强作镇定,与其对视,以示坦荡。

车内气氛压抑了一阵子,就连蔡邕都隐隐察觉出不对劲了,正欲解围,只见董卓笑道:“他们说国家自病倒后,常在床榻,不见外臣,其实早已驾崩。你秘而不发,对外谎称圣体病愈,如今在朝上的,不过是一个与其面容相似的孩童罢了。”

此话一出,无论王允还是蔡邕都是一声惊呼,董卓说的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且不说随董卓待在郿坞的蔡邕,就连一直留守长安的王允也从未听过市井之中竟还有如此荒唐的言论!

王允想也不想就明白董卓这话背后的深意,难不成董卓还有改朝换代之心?

他还没有来得及进一步反对,一旁的蔡邕便开口道:“此等妖言祸乱朝纲,以太师之明,想必听到了也只是付之一哂,把他当真的,也只有那些没见识的愚人村妇而已。”

“左中郎将说的是,这等妖言若是纵其流传,实在是有损朝廷颜面。还请太师下令严查,将惑众者斩首示众,再诏群臣入宫朝贺,届时流言将不攻自破。”王允紧跟着补充道,他是精明世故的人,董卓也不像他外表所展现的那样粗枝大叶,能在灵帝死后抗旨进京,与太傅袁隗共掌朝政,又能在之后的废帝风波中占据主动,逼走袁绍,族诛袁氏满门,总摄朝廷,可不单单是因为他手中的重兵。

董卓说的流言在王允和蔡邕两人看来,完全就是不加修饰的试探,作为汉室的臣子,无论立场,都要把董卓这个苗头按下去。

见两个心腹口径一致的表示反对,董卓脸上的肌肉明显抽搐了一下,但他脸皮甚厚,丝毫不把两人的话放在心上;“老夫也只是当做笑谈,特意说来与王子师玩笑的。至于这流言,老夫以为,信者为真,不信为假,二位以为呢?”

王允与蔡邕对视一眼,默契的不再作声,以沉默来表示反对。董卓也试探出了这两个股肱坚决的态度,顿时没了谈兴,遂收口不言。在车子抵达太师府的时候,董卓身形矫健的一跃下车,蔡邕与王允两人竟是留都没留,王允还打算与董卓谈些近日的朝政,看董卓没有挽留,王允也不强求,与蔡邕告别后,索性去了尚书台。

关于董卓今天对王允与蔡邕的试探,他要与杨瓒等人商议一番,刺董的计划要加快进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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