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季则修平时本就给人高不可攀的距离之感，此刻说话时那严肃的语气，更是让杨一叶感觉周身气压都低了起来。　　她不就说不用他帮忙，让他先回去吗？像他这么忙的人，大清早的带自己来现勘，已经够意思了，怎么还能让人家知名大设计师纡尊降贵的给自己拉尺？　　她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根本就没错啊？　　他到底在生什么气？？？　　　　还什么没有安全意识胆子挺大，这大白天的，又是市中心，能有什么危险？她所接触的工人都很淳朴的好么，有他说的这么夸张？　　脑洞是不是开的太大了点。　　杨一叶默默反思一番后，还是找不到原因，眼观鼻鼻观心的想了想，果然还是智商问题？　　总不能是他大姨夫来了吧。　　　　吃人嘴软，想想这个单做成后一会排成一个人字，一会排成一字的毛爷爷在自己面前飞，杨一叶很识趣的没有摸老虎屁|股，一句嘴也没还。　　她在心里掂量一下时间，估摸着他气顺了，才敢往他所说的量房方向走。　　　　大尺寸季则修用电子尺，小尺寸拉卷尺。　　原始建筑图纸上详细尺寸都有，只是她今天过来看一下现场情况，顺便再复核一下。　　季则修动作行云流水，起初他每次报完数字后，下一次报数之前都会停顿数秒，接着便快了很多，一量完就报数字。　　　　杨一叶是个老手，完全跟得上季则修速度。　　两人配合的极为默契，一千多平方的办公室，不到一个小时就把所有的细节尺寸都复核完。　　　　尺寸量完，直到进电梯，两人之间除了工作上的交流，没有丝毫别的内容。　　再次进电梯，杨一叶小心了点，不再靠电梯角落，以免自己衣服沾上灰。　　两人之间的气场本来就怪，进入狭小的空间后，更是让杨一叶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又“不小心”惹某人生气。　　就在杨一叶琢磨着待会出电梯，该跟他说是自己打车回去还是厚着脸皮蹭车时，降到一半的电梯忽的停在四楼。　　　　杨一叶起初还没大反应过来，直到电梯里所显示的楼层一直不动，她心里这才“咯噔”一下，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电梯……出故障了。　　杨一叶看了眼身旁的某人，正踌躇开口说点什么好，某人开口了。　　“你不要怕，电梯是新装好的，还没过磨合期，再加上建筑工人每天用电梯运送各种装修材料，电梯故障率高很正常。”　　　　杨一叶虽然没有幽闭恐惧症，但网上经常有关于电梯故障导致死人的报道，她不怕肯定不可能。　　但有季则修在，她心一下子就镇定起来。　　“那……现在怎么办？”　　说完，她又觉得这句话问得有点多余。　　　　季则修轻扫她一眼，他向前一步，按了每一层，不过电梯并无什么反应。大楼都还没建好，求救按钮也无用。　　“背部靠着边缘保护脊椎，双|腿微微弯曲站稳。”　　杨一叶按照他说的话做了。　　　　“我们上来时，一直有工人在用电梯运输材料，电梯出故障应该很快有人能发现。”季则修略一停顿，嗓音更沉稳了些，“你先试着大声求救，每三分钟间隔求救一次，每次连续喊三遍，如果半个小时后还没人来救我们，我会试着扒开电梯门，把手机伸出去找信号电话求救。”　　　　杨一叶点头，她轻咳一声，试着嗓子酝酿。　　刚准备开口，季则修：“先等等，袋子给我。”　　杨一叶不明所以。　　　　季则修拿过杨一叶装着图纸和量房工具的手提袋，从里面拿出一张没有填数字的A3建筑图纸，折成喇叭形状递到杨一叶面前。　　“拿这个喊，不要慌。”　　杨一叶低头瞧着手里的简易喇叭，暗叹，瞧人家这反应能力，自己怎么就没想到。　　　　“有人吗？我们被困在电梯……”　　她连续叫了三声，发挥自己有生以来的最大分贝。　　话音刚落，电梯灯开始闪啊闪，接着就熄了，整个电梯顿时陷入黑暗。　　　　杨一叶还没来得及害怕，脑子被另一个念头给占满。　　这灯……不会是受到她音波的影响，给振坏的吧。　　天！想死！　　杨一叶很绝望，然后是悲伤，接着陷入深深的自责。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弱弱开口。　　季则修打开手机手电筒，电梯内再次亮了起来，“与你无关，有可能是电压不稳或是变频器故障。”　　杨一叶再一次默哀自己的智商，她还能再蠢点吗？　　“那我……待会还喊吗？”她声音比刚才紧张多了，细细听来还带着轻微的颤|抖。　　　　季则修视线定在杨一叶苍白的小脸上，眉眼拧了起来，昏暗的光线下，眼睛愈发幽深。　　“你放心，有我在。”明明只有简单的六个字，每个字吐字却都十分清晰有力。　　犹若一定强心剂，注入杨一叶心头。　　她感觉到一道阴影压了过来，随即掌心轻传来一个力道。　　温热，有力……　　　　她的手，比想象的更为柔|软，好似没有骨头一般。　　季则修掌心处力道稍稍加重，那细腻软绵的触觉，让他涌出一个念头。　　如果能这么握着一辈子，多好。　　　　“怕吗？”极温柔的嗓音。　　杨一叶疑惑，难道是害怕紧张过度而产生了幻听？她胆子竟然小到这种地步吗？简直越活越没出息。　　季则修见她不答，以为她吓傻了，苦笑，“是不是觉得跟我在一起挺倒霉的？”　　　　“啊？”　　季则修：“没什么。”　　杨一叶低头看了一眼被他握住的手，不仅手心烫，脸也跟着烫了起来。　　她以后是不是得改名叫花痴叶了？　　　　季则修的这一握很有效，刚才还感慨自己胆子小的杨一叶，此刻忽然又觉得自己胆子大的不像话。　　这种生死危机关头，她竟然还有闲心思想些风花雪月的内容。　　甚至，还觉得眼下这种场景，有那么一丝丝浪漫？　　　　浪漫个鬼啊，要是电梯忽然下坠怎么办？要是电梯内缺氧怎么办？要是一直出不去渴死饿死怎么办？要是要是……　　她才刚把辛苦攒了几年的钱去付了一个七十多平方的小户型，贷款都还没还完……　　　　“杨一叶。”一个极低沉的嗓音打断她思绪。　　“嗯？”　　“其实，我一点都不讨厌你。”　　还很喜欢，特别喜欢。　　握上她手的这一瞬间，季则修一直以来心中的郁结忽然解开。　　不是一直都在后悔高中时期没有早点跟她表明心意，如今再次相遇，他还试探个什么。　　喜欢就直接追，简单粗暴的表白，所有的处心积虑，到最后说不定又是被人捷足先登。　　　　“我有话想跟你说。”　　杨一叶抬头看向季则修，眼前的那张脸，英俊逼人极了，只是神色却不大分明。　　他是怕自己害怕想用说话来转移注意力缓解情绪？　　是呢，不然刚才忽然冒出来的一句“我一点都不讨厌你”是什么意思。　　　　“我懂，我也不是很怕，真的。”　　就算怕，也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季则修脱口想说的话，就这么生生又咽了下去。　　呵！　　　　季则修松开握着她的手，语气冷淡，“既然你不怕，我就直说了。现在这个点，或许工人都去吃饭，就是喊破喉咙也没用，电梯门扒开也不定能有信号，现在通风扇没电无法运转。我们现在坐的十人电梯，长一米三五，宽一米四，高两米六，总共4.914立方的空气。人一般吸入含21%氧气的空气，呼出带有17%氧气的空气。这其中21%是氧气但是只能消耗11%，所以可以消耗的氧气是22.913摩尔，所以再过不到三个小时，电梯内氧气含量达到了10%，就有可能二氧化碳中毒。”　　　　杨一叶被一大堆数字绕得云里雾里，觉得自己脑细胞已死。　　她今天已经第三次开始怀疑自己智商。　　“电梯里氧气还能维持那么久吗？那我可以放心大口呼吸了。”　　季则修：“……”　　　　“等等，我怎么记得，电梯不是完全封闭的，而且这电梯门不是可以扒开吗，要是待会氧气不足，咱俩可以轮流扒开电梯门让氧气进来。”　　“你也不算太笨。”　　那就是在他眼里还是笨的。　　杨一叶难过的自我安慰一番，是他太聪明了，一般人在他眼里应该都算笨。　　　　“电梯里有人被困住吗？”电梯门口传来击打声，伴随着一个粗犷的男声。　　杨一叶瞬间就不难过了。　　“有人有人！”　　门外的声音，简直就是天籁啊。　　“小姐，你不要担心，是电梯运行时间长后电机发热严重，控制系统保护后，过一段时间，电机冷却，热保护开关恢复正常状态，电梯就能正常运行了。”　　　　杨一叶是听不懂对方那些专业名词，不过只要知道马上就能出去就行。　　她欣喜对季则修道，“他说电梯马上就好了。”　　“我长了耳朵。”　　杨一叶默默闭嘴。　　能出去不是一件好事吗？可他为什么一点劫后余生的喜悦都没有。　　也是，人家刚才根本也一点都不慌张。哪像自己，屁大点事，心情就大起大落，一点都沉不住气。　　　　过了不到五分钟，电梯再次重新启动，灯也亮了。　　从电梯里踏出的那刻，连漂浮着粉尘的空气都觉得清新极了。　　“你是不是得请我吃饭压压惊。”　　杨一叶：“啊？”　　　　她下意识摸了摸钱包，愣然后赶紧点头，“当然当然，想吃什么你随便点，不用跟我客气。”　　“我本来就没想跟你客气。”　　语毕，季则修大步往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