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杜八爷的中医馆中文名为一善堂，在唐人街上口碑不错，妇孺皆知，辛笛没花多少力气就成功找上了门。　　　　跟唐人街上大部分以中国元素为卖点的店铺类似，一善堂的装修也非常中式，一善堂三个大字被人用毛笔字写在门口的匾额上，笔力苍劲，气势雄浑。毛笔字的下面才是医馆的英文名。　　　　一推门，一股浓郁的中草药味便扑面而来，入目便是一整面墙的巨大中药柜，然后才是那位一身唐装脚踩布鞋的杜八爷。　　　　辛笛好奇地扫了一眼，惊奇地发现一旁的墙上竟然挂满了各种证书执照。中医学院毕业证书，中医师执照，针灸师执照，竟然连心理咨询师的执照都有！　　　　拜这些年受到的各种摧残与折磨所赐，原主曾经找过一些心理学方面的书籍试图自我疏导。中医师和针灸师的资格认证她不知道，但心理咨询师的考取资格她却是知道的，如果没有记错，那必须是临床心理学专业硕士以上学历才能考的。　　　　辛笛刚想发问，眼角的余光忽然瞟到了墙上的一张毕业证书。　　　　不是吧！哈佛大学心理学博士……　　　　难怪辛老太太会觉得他是个骗子！一身唐装，笑容慈祥的老爷爷，哈佛博士？现在，连她都觉得他是个骗子了！　　　　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原本正躺在摇椅上假寐的杜八爷睁开眼睛，走到了她身旁。　　　　“哦，你在看我的临床心理学博士学位证书！呵呵，这个证书是很有必要的，不然你以为我怎么在美利坚合法捉鬼？”杜八爷说完，甚至还调皮地冲辛笛眨了眨眼睛。　　　　唐人街上的人都知道，杜八爷虽然医术也算不错，但更富盛名的却是他降妖除魔的本事。辛笛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他竟会大大咧咧地把捉鬼挂在嘴上。　　　　“我记得你！你是……辛笛！”辛笛正纠结不知该怎样开口，杜八爷却忽然一拍脑门，满脸兴奋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小孩子长得真是快啊，几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老头子？”　　　　“我想向你求教一个问题。”　　　　杜八爷表情微愕，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一脸慈祥：“哦，这么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问我一个问题？说吧！如果我能帮你解答，一定知无不言。”　　　　“我想知道如何才能彻底抹杀掉一个人的存在？”辛笛望着杜八爷的眼睛，一字一顿，“不仅要彻底消除掉那个人存在的痕迹，还要消除掉所有人关于那个人的记忆。”　　　　辛笛明显感觉杜八爷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虽然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但辛笛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神色间的变化。　　　　果然没来错，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消除记忆？小丫头，你最近是不是科幻片看太多了。《黑衣人》那都是好些年前的片子了。”杜八爷一脸无奈，那表情仿佛在看一个恶作剧的孩子。　　　　然而辛笛却依旧一脸正色：“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很遗憾，你的直觉错了。”杜八爷干笑一声，夸张地耸了耸肩，“就像你奶奶说的那样，我就是个开医馆的老骗子，我能知道些什么？”　　　　看杜八爷那样子，明显是不打算说什么。辛笛沉吟片刻，忽然把心一横，直接选择了跟他摊牌：“别骗我了，我找到了我妈妈留下的笔记，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果然，杜八爷闻言脸上那漫不经心的表情骤然僵住，半天才假装若无其事地端起了桌上的紫砂茶杯，猛灌了好几口茶。　　　　因为茶杯的遮挡，辛笛看不到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但还是可以从他那捏得发白的手指关节看出他此刻内心的激荡。　　　　她正想说什么，医馆的大门却忽然被人推开。走进来的是一对亚裔祖孙。　　　　奶奶身材匀称，衣着得体，脸上还画着淡妆，状态比唐人街大部分同龄女子都要好，一看就是保养得当的有钱人家老太太模样。然而孙女却跟她截然相反，不仅身材痴肥，衣着打扮也邋里邋遢，进门的时候手里竟然还拿着一个隔壁中餐馆里的大肉包，此刻正迫不及待地将它往嘴里塞，连肉包里的汤汁流到了衣服上都没注意到。　　　　“请问你是杜八爷吗？”老太太忧心忡忡地望了一眼孙女，然后迅速将目光投向杜八爷。　　　　“是，我就是。我很忙，麻烦让让！”杜八爷顿时眼前一亮，把辛笛往旁边一拨，仿佛找到了救星般笑容满面地走向了老太太。　　　　祖孙二人在椅子上坐定，那位奶奶沉吟了良久，才一脸无奈地开了口：“我是听黄先生他们介绍来的。生病的是我孙女，看了很多心理医生都不管用，只能来麻烦您了。”　　　　说完，她下意识地将目光瞟向了旁边的孙女，此时女孩已经吃完了肉包，一双眼睛仿佛饿狼般在医馆内扫视了一番，接着以饿虎扑食的姿态扑向杜八爷身后泡在玻璃酒坛里的人参，一把揭开盖子，伸手就要往里捞。　　　　杜八爷急忙一个箭步上去把人拦住了：“嘿！嘿！嘿！小姑娘住手！那可是近三百年的东北人参！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弄到的吗？可不能糟蹋了！”　　　　然后，令人吃惊的是，那女孩非但没听劝，反而还像刚刚被夺了食的饿狗一般疯狂地踢打起了杜八爷，真看不出来，那近两百磅的沉重体型，动起手来却如此敏捷，要不是杜八爷身手了得，说不定真免不了这顿揍。　　　　杜八爷原本不想对一个小女孩出手，没想到对方招招致命，没办法，最后只能找了条绳子把人捆了。　　　　“淑香啊！你原本是个多讨人喜欢的姑娘啊！你到底是怎么了？”老太太没有阻止，但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淌。　　　　制服失控的女孩，杜八爷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对老太太做了个请的手势，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我孙女原本不是这样的……”老太太抹了把眼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辛笛偷偷过去瞄了一眼，照片上的女孩身材苗条，面容清秀，脸上还挂着一抹灿烂的笑容，跟面前那个被绳子绑得结结实实的狰狞胖姑娘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两个月前，她忽然开始暴饮暴食。我一直觉得她太瘦了，开始也没怎么在意，反而还有点高兴。后来，才渐渐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她吃得太多了，不仅吃得多，还什么都吃，她自己最讨厌的四季豆，甚至连我的保健品，只要看到，她就会往嘴里塞。”　　　　老太太说到这里，深深地望了孙女一眼，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继续道，“我开始还以为她只是节食太过，得了暴食症。可惜，这两个月里，我们把附近所有能看的心理医生都看了，却没有丝毫作用。不仅没作用，反而还越来越严重了，最近，她甚至开始吃冰箱里的生肉了。再这样吃下去，我真担心她会不会把自己撑死。”　　　　当然不可能是暴食症！哪个暴食症患者会把自己吃成这个体型？又有哪个暴食症患者会连中医馆里浸酒的人参都想吃？不给吃竟然还发狂……　　　　辛笛心中隐隐已经有了个猜测，于是，悄悄把灵力聚集到了眼睛上。果然，毫不意外地在女孩身后看到了一个骨瘦如柴的鬼，那是个跟女孩差不多年龄的白人少女，瘦得皮包骨头，就跟原主记忆里的重度厌食症患者一样。　　　　此刻，那小女鬼正俯在女孩耳畔低声耳语着什么，辛笛侧耳倾听，才听清是在说肚子好饿。估计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那小女鬼杀气腾腾地冲她龇了龇牙，一双阴沉沉的眼眸里满是威胁。　　　　那边厢，杜八爷跟老太太的对话依然在继续。　　　　“你孙女出事前，身边有没有什么异常？”杜八爷果然也意识到了什么，问出的问题直指核心。　　　　“异常？”　　　　杜八爷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比方说，她周围人里面最近有没有人去世。”　　　　老太太一愣，随即眼前一亮，忙道：“有！就在她出事前几天，她的一个好朋友死了。死于厌食症。你的意思难道是说，我孙女会变成这样是那个孩子在作祟？不可能！不可能！她们两个是最好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那孩子心地善良，她不可能会害我孙女的！”　　　　“世事无常，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杜八爷摇了摇头，视线瞟向胖女孩。辛笛有种直觉，他看的其实是女孩身后的那个女鬼。　　　　感觉不出女鬼身上有丝毫杀意，同时也想顺便试试杜八爷的斤两，辛笛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女孩的身旁，偷偷给那个小女鬼输了些灵力，又用带了灵力的手指往女孩眼睛上随意地一抹，而后，便怀着看好戏的心态默默退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