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沈清韵走上前福身行礼“今日在厅里见哥哥不时望我,欲言又止,想是哥哥会在此等我,果不其然。”    沈衍哑笑“我还只盼着你不曾留意,不会来此呢。”略略迟疑,从袖中取出一物。    虽然用白巾裹着,看不出是什么,但那上面淡淡的草药清香,沈清韵一闻便知是谁的。王允身子不好,自小便是浸在药罐子里。果然便听见哥哥说“王允托我带给你。”    沈清韵深深了眼那包裹,并不去接。冷声说:“私相授受,于宫嫔是大罪。”    沈衍握着包裹的手顿住,嘴角泛起冷冷的笑,颇为感慨:“从前便知晓妹妹礼仪周全,颇识大体,却没想到妹妹这般周全。想来哥哥是白白担心了。”    沈清韵自然听得他沈衍话中浓郁的讽刺,心中一痛,声音也软了下来“清韵自知承受不起……”    沈衍见妹妹神色靡然,自知没有立场再去多言什么,这样的事在这样的家族里从来都是身不由己,况且韵儿她自小……自己实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只把那东西放在沈清韵手中,“这东西你自己处置吧。”想了想还是补了句“他大约还是想再见你一面的。”    沈清韵低低“嗯”一声,把包裹小心的塞进袖口。    事情交代完,两人一时相顾无言,离别的不舍也在静默的气氛中愈酿愈浓。沈清韵望着沈衍,依稀自己还是六七岁小小女童,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样儿,哥哥心疼自己成日被拘在府中学规矩,便将自己放着肩上,王允在墙外接着自己的手,溜出府去看里上元节最灿烂的烟火。    沈清韵定了定神打破沉默“此去一别,大约再难相见,韵儿唯有'珍重'二字。”端端正正的行礼“请哥哥先行。”    沈衍满眼疼惜的替沈清韵理好额前的碎发,所有情意尽在不言中,转身离去。望着沈衍欣长的背影,沈清韵心中猛的酸涩,大颗的泪珠便不住的滚下来。    紧揪着衣襟颤抖着身子无声的哭了许久才止住,仔细整理好自己才端端正正的走出假山。    一回到听雨阁沈清韵便命琯桃拿了火盆进来。把包裹从袖中抽出便要往火盆里送,却好像手指被火狠狠舔了一下,猛的收回。    沈清韵叹了口气,心中终是不忍,拿白巾打开了看。一个寻常样式的香囊,附有一张信纸,写着香囊中的药物及功效。    前段日子是同哥哥提过近日少眠,他就急急地配了安神的方子又制好香囊来,旁的话只字未提,定是不想自己为难神伤。    再细去看信上字迹,全然不似平日那样力透纸背的稳健,甚至末梢颤抖,心中骤痛,泪便滴在红色的信纸上,晕开的鲜红如沁出了心血一般,猛的丢开,那信笺落入火盆,即刻被火舌吞卷地一干二净,再想去捞已是惘然。    时间一晃而过,四月初三,宫中的大队人马,执礼大臣,内监宫女浩浩荡荡执着仪仗来迎接沈清韵和沈清婉入宫。虽说只是宫嫔进宫,但无论如何毕竟是权倾朝野的沈国公家唯二的两个女儿,排场仍是极尽铺张,奢华万分,几十条街道的官民都涌过来看热闹。    上轿前,似乎有感应看向人群熙熙攘攘的一隅,玄色的身影背着光,面容模糊,沈清韵飞快的垂下头进入轿中,她不用看,她知道那是谁。    心骤然的猛抽着,紧咬着下唇,眼泪万万不能落下来。坐在轿中,耳边花炮鼓乐声大作。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廊腰缦回,飞檐卷翘,春光融融,绿云扰扰,暖阳泼铺洒在宫宇金黄水绿的两色琉璃瓦上,流光泛出黎黎波鳞。    宫嫔进宫头一件事便是去参拜帝后,一阵环佩叮当,脚步密密,香风细细,此番新晋的八位宫嫔已到了凤仪宫前,按分位站好,沈清婉在最前面,而沈清韵站在最末。    不多时,便听内监高声宣礼“皇上驾到,皇后驾到!”帝后先后走上高台并坐着,下面八人上前行六肃三跪九拜礼,“臣妾恭请皇上,皇后圣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赐坐。”沉静如水的男声。    八人起身落座。    然后就是皇上先说几句,皇后再说几句之类的场面话。    沈清韵听得无趣,仗着自己坐的最远最偏,偷偷的抬眼往高台之上瞧,如何也要细瞧瞧自己这么多年是为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活着。    却见明黄色的身影,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眉目深沉如古川静波,身姿俊逸若芝兰玉树,周身浑然天成的帝王之气似玉山之将崩,又如朗月之入怀,竹露清风,明珠玉润,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沈清韵见过的所有人中,也只有他才担得上“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之语。    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那人淡淡的移了视线,双眸交接,沈清韵心骤然得狂跳匆忙移开视线。余光似瞥见煊德帝嘴角戏谑的笑,却不敢再看过去确认。    再看皇后,虽说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样子,但也是容貌上佳,宽和温厚,况且想也只有她那份雍容华贵的国母气度才撑得起起正红色缀满金丝的长尾鸾凤华服。    大约训了半晌的话,无非就是尽心竭力侍奉皇上,为皇家延绵子嗣。众姐妹要同心同德,和睦相处,宫中容不下那些见不得人的腌臜事云云。皇上只待到一半便借国事繁忙走了,想是有疲于听这一群女人絮叨。    后八人又引见了宫中后妃。皇帝内宠颇多,但即位不久,除了她们八个新人,就只有作践时从王府跟上来的老人,左右宫中还算清净。    皇后之下高位上只有两人,唯一育有子嗣的慧贤妃,膝下是刚年满五岁永安公主乐瑶,体态纤秾合度,举止温婉大方,心思玲珑剔透,看着宫中哪个上去请安都一副不厌其烦笑吟吟的温和模样,连对她这个庶十品的小更衣都是和颜悦色照顾周全,确实当得起慧贤二字。    再有珍贵姬,衣饰繁复华贵仅在皇后之下,羊脂玉般细腻的肌肤,桃花带露似的婉转眼波,只得群玉山头见的卓然天成之姿,额上金色花钿,耳边红宝摇曳,万千珠宝装点着万千青丝,果然是明艳妩媚不可方物。一上凤眸上挑,不是很想搭理她们的慵懒姿态。    一一参见完所有嫔妃,沈清韵暗暗捏了把酸痛的膝盖。这煊德帝实在风流,若是再晚进宫几年,怕是一轮礼行下来膝盖都得废。    皇后问及太后那边,有奴才上前禀报“太后娘娘静心礼佛,让娘娘与各位妃嫔小主不用过去坤宁宫请安了。”    皇后点了点头,对众人说:“诸位妹妹都累了,早些回自宫里收拾妥当,先跪安吧。”众人行礼散去。    沈清婉跑到沈清韵身边问“妹妹的住所在哪里?”    “上林苑东南角。”    沈清婉撅起嘴“妹妹怎住的这样远,我们去求皇后娘娘让妹妹与我住在一处吧。”    沈清韵正想拒绝,便听见一尖酸的声音“小小一个更衣,还妄想住什么好地方?”    循着声音看去,是父亲死对头麾下内阁学士宋濂之女宋诗茜,此次入宫嫔妃中位分仅在沈清婉之下,从六品良娣。    估摸着是两家本就不交好,位分又被姐姐压了一头,便到自己这撒气。这种蠢货在宫中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把她收拾掉,沈清韵才懒得搭理。    沈清婉哪听得这样讥讽的话,当即便要怼回去,却被沈清韵按下“累了一天,姐姐快回自己宫里收拾,也好准备。”纵然咽不下气,想到进宫前爹娘千叮咛万嘱咐要听妹妹的话,还是忍下离开。    两人无视她便要离开。    宋诗茜一拳打在棉花上,被两人当屁似的无视,气得直跺脚。闪身拦住沈清韵欲走的身影。“你沈家自诩不凡,女儿进了宫不还只是个小小的更衣。给本宫跪下!”    官大一级压死人,早知道自己这个食物链底端的更衣得被压着,就是叠罗汉脚底下那块板瓷瓷实实的压着,却不想着罗汉来的这么快。    沈清韵定定的看着宋诗茜,今日自己若是跪了,被羞辱的不只是自己更是沈家。这宋诗茜比自己品阶高了这么多,若是不跪便是不守宫规以下犯上。    两难之际突然听到清冷的声音“一个小小的良娣也敢自称本宫,这般没有规矩,本宫罚你抄五遍宫规。”是乘着步辇的慧贤妃,后面还跟着笑得开心的珍贵姬。    沈清韵和沈清婉向两人行礼,一边的宋诗茜吓得跪倒在地上“娘娘,嫔妾知错了。”    慧贤妃觉得两人不过小小口角没什么大碍,便欲叫起。一边的珍贵姬拉着妩媚的嗓音开口。“知道错了就在这罚跪罢。”    宋诗茜不想真的被罚,颤着音开口辩解“嫔妾不过是……”    话刚开了头就被珍贵姬打断“自己掌嘴。”声音不大语气却十分凌厉,吓得宋诗茜浑身一颤,手连忙颤巍巍往自己脸上招呼。    珍贵姬看着满意,凤眼又淡淡的瞟到沈家姐妹身上,也不叫起,转头对慧贤妃说“姐姐,我们走吧。”    慧贤妃知道珍贵姬是有意树立自己的威严,自然不想因着一件小事把战火转移到自己与珍贵姬身上,默认了她的话,吩咐奴才离开。    待两人的歩辇走远,沈家姐妹才缓缓直起身,这个珍贵姬,实在厉害。淡淡瞟了宋诗茜一眼,懒得嘲讽她,也走了。    宋诗茜一边掌嘴,目光变得狠毒,沈清婉,沈清韵!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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