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晚上,正在房间里收拾书包的芮灿,听见桌案上的手机响了,她接通后听见那头陆尧不耐烦地催促:“我在楼下了,人呢?”    芮灿赶紧合上书包拉链,取过围巾边走边回:“现在下楼。”    “墨迹死了。”说完这句那头就挂了。     她推开院子的铁栏门,走了出来,抬头望见一弯细长的下弦月悬在夜空,陆尧穿着墨蓝色冬季校服,裹着灰色围巾站在巷子里,正低头踢脚下的小石子,在等她。    听见门开的声音,陆尧抬起头:“第一天上课就想迟到了?”    芮灿的小脸藏在白色围巾下,将沉重的书包背上肩膀,衣服穿得太臃肿,没背好特别难受,绕到他的跟前,不客气地吩咐:“快,帮我提一下。”    陆尧嫌弃地勾住书包的提带,稍稍抬高,见她已经调整好就立即撒手,结果书包猛然往下一沉坠得芮灿身体往后倾,费老劲儿才站稳,嘴里还蹦了一声:“哎呦。”    “你这书包里装了几斤石头?”陆尧不厚道地嘲笑。    芮灿瞅了一眼他干瘪瘪的背包,不甘示弱地回嘴:“跟你似的,去学校就到此一游。”    两人沿着小坡往下走,碰见熟稔的左右邻居皆礼貌地打声招呼,一路绕了几条弯折的巷道才走入灯火璀璨的街市。    在公交站牌下没等几分钟,他俩就随着刚下班的年轻男女一窝拥挤上车。陆尧仗着身量高,拉紧车顶的吊环,但对于芮灿就有些吃力,索性挨在他身旁扶住座椅的靠背不敢轻易撒手。    市区的柏油路有些颠簸,车厢里的乘客都左右晃动。路过一个转弯口时碰见超车,满车厢的人差点被甩出去,芮灿的身体突然向前倾,得亏陆尧眼疾手快托了她一把,才让她与地板的亲吻幸免于难。    “好险。”她站稳后,拽住扶手松了一口气,目光感动地冲他道,“谢啦。”    “小心点,别砸到我了。”    芮灿露出的感激笑容顷刻尽敛,牙齿抿入唇缝,她错了,不该对他抱有助人为乐的美好幻想。    等过了几站,有人下车芮灿守株待兔蹲到一个双人座位,一坐下就望见李晓筱上车,投币走过来。她连忙挥手招呼:“晓筱,这里这里。”    而刚准备卸包屈下膝盖落座的陆尧闻声愣住,犹豫不过一秒就被急蹿过来的李晓筱挤到一旁,呃……青梅竹马的情谊算个屁。    李晓筱还算厚道,坐下后冲陆尧敬了个美式军礼:“谢啦!”    陆尧觉得不说点什么心里不痛快,嘴皮子刚动又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咦,你们都在。”他扭头看见跟在李晓筱身后的赵宇恒,得嘞,还是乖乖闭嘴吧。    他翻着眼睛强行说服自己,看在兄弟的面子上,不计较,不计较。    恰逢斜对面有人准备下车,赵宇恒坐下招呼陆尧过来坐,好兄弟这才算会师了。    李晓筱瞅了眼前排两人的后脑勺,压低音量问:“我给你发的留言你看到没?”    芮灿想起昨晚的事,害羞地点点头:“看到了。”    “加了?”李晓筱漂亮的睫毛扑闪扑闪,好奇问道。    芮灿搁在膝盖上的双手扣着指甲盖,摇摇头:“还没。”    “出息!”李晓筱摘下手套,露出涂了指甲油的纤纤十指,将脸颊旁的绒发别到耳后,“那可是我找了好几个学姐才要来的,结果瞎忙。”    “可是他都不认识我,肯定不会同意啊。”芮灿忍不住弱弱地辩解。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李晓筱瞧她一脸纠结的模样,也不强求,“随你喽。”    芮灿默默转头望向窗外,梦境中江灏学长温暖的笑脸随着流淌而过的夜景一闪即逝。    四个人在学校门口下车后,夹在三两一簇的人流里涌入校门,直奔高一四班。芮灿和朋友打过招呼,刚将书包里的作业掏出来,还没来得及整理就看见班主任老江腋下夹着黄皮纸袋进来,手里还抄着一根细长的竹条,上一秒沸腾得快把天花板掀掉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大家见脸色行事的本领那都是过去半年□□练出来的,瞧老江的架势任谁都看得出来大事不妙啊。    芮灿与李晓筱对视一眼,各自飞快地将书包带套上椅背,翻板凳坐下。    老江绷着脸把纸袋丢向讲台,本想造造势却被意外扑起来的粉笔灰给呛了鼻子,憋着声咳嗽了两下,随后道:“瞧瞧你们,我人刚出办公楼就听见班上吊嗓子乱嚎,全年级都安静地看你们表演。”    大家纷纷低头不敢吭声,心里清楚这个晚自修即将在老江对期末考试成绩疯狂□□中度过。    班长徐晨晨从老江手里接过试卷,与生物课代表一起发下来。芮灿虽然早已提前知晓成绩,但真正拿到试卷,看见分数栏一百分时还是心情雀跃的,李晓筱看了自己分数撇了撇嘴,又瞅向同桌的,忍不住惊叹:“小灿你可以啊!”    芮灿也瞧了眼她的,成绩其实也很不错。随后她好奇地扭头,还没低眼就见陆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胳膊压住分数,支起脑袋问:“看啥?”    “没看啥。”芮灿太了解他了,故作遗憾地转头,心里默念三秒又猛然回首,打了个陆尧措手不及,看清分数后不禁龇着牙摇头叹笑,“你也就晓筱的一个零头。”    陆尧见分数被揭穿了,也懒得费劲儿遮掩,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切,少搁我面前炫耀,爷没认真,认真起来还有你什么事。”    旁边的赵宇恒不识时务地拆台:“你再认真还能强过一百分?”    陆尧双臂圈住赵宇恒的脑袋威胁道:“少特么一百步笑五十步。”    赵宇恒歪着脖子使劲儿挣扎:“一百步笑五十步没毛病啊!”    芮灿与李晓筱被两人逗得不行,互看了眼彼此,确定面前两人是智障无疑。    后来,老江手握全科成绩单,先捡好听的说,例如芮灿总分喜登全年级榜首,再到班级单科成绩如何如何漂亮,在一片皆大欢喜的氛围中突然转变画风,口水跟喷泉似的忽起忽落,没完没了,□□政史地平均分如何沦为全年级笑柄。全班同学心中数着拍子共奏一首《黄河大合唱》,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    吼完总结性教训后,老江意犹未尽地一抹嘴,旋开茶盖喝了口水,丢下一句“你们自己反省反省”就抬腿溜了。而邻近讲台的两排同学艰难地抹了把脸,连头发都湿了。    晚自修后半场就在老江边讲解生物试卷边谈人生理想中度过,大家如同被狂风扫蔫了的稻苗在铃声响起的那刻,瞬间直起了腰杆,又满血复活。    芮灿收拾好书,望见依旧戴着耳机趴在两摞书中间沉睡的陆尧,敲了敲桌子随后跟李晓筱离开教室。    他们高一都在三楼,所以从旋转楼梯下来,会路过高二年级,两人正有说有笑时,芮灿被李晓筱突然拉住,她顺着目光偏头看向前方,忽然条件反射地往李晓筱身后躲了一下。    李晓筱拎着她衣领拖出来:“有啥好躲的,黑灯瞎火他又看不见你。”    芮灿听了觉得是这个理,索性两人贼兮兮缩在一旁看热闹。    离她们几步之遥的走廊上,一个长发及肩,身形苗条的女生背朝她俩站着,动作十分敏捷地从身后掏出一个粉色纸袋,抻直胳膊递给江灏,然后声音甜美地说:“学长,这是我寒假织的围巾,送给你。”    芮灿望向江灏,英俊削瘦的面庞被走廊上方吸顶灯的暖光照耀,半暗半明勾勒出清朗的五官。一双宽长的眼睛大而深邃,浅浅一笑时嘴角露出些许白齿,模样格外温文尔雅。    她盯着那两人的一举一动,李晓筱臂肘压在她肩上道:“看见没,这就是榜样!”    就在芮灿暗自羡慕并犹豫要不要借鉴时听见江灏开口:“谢谢你,但我有围巾了。”    随后两人一脸错愕地看着江灏绕过女生,朝楼梯方向走来,她俩迅速背过身面壁思过,直到瞥见学长的身影消失这才转过来,但不凑巧的是又撞见同时转身的女生,咦,这不是隔壁3班的班花谢梓盈。告白被熟人撞见,三人都面露尴尬,安静了几秒,芮灿和李晓筱就目睹隔壁班花捂脸一路狂奔下楼。    芮灿肩膀的另一边往下一沉,陆尧奚落的声音钻入耳朵:“瞧见没,你下场准比她惨。”    她心里一颤,任何旖旎的肖想瞬间云散。    “回家了。”陆尧瞥了她一眼,从她肩头滑下胳膊,率先下楼。    李晓筱心虚,不敢与芮灿失落的眼神对视,追上陆尧:“你一定要打击她的积极性吗?”    “这叫善意的提醒。”    “你就不能委婉点?”    “有时候敢于直面现实,才能学会做人。”    芮灿站在原地,听见前面两人一来二去的问答,心里那个美妙的梦境“砰”得一声碎成一地玻璃,现实教你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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