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宝抱着肚子冲出院子找茅房。 好一阵子,外头传来他的吼声:“娘!我拉了!快点拿纸给我!” 宁翠柳走出来,不耐烦道:“拉就拉了,我哪里有纸给你用?” 这年头,纸是稀罕东西。 周元宝叫道:“没有纸,我拿什么擦腚啊?” “自己捡点草叶子瓦片的蹭蹭!” “我不要!”周元宝大着嗓门的吼道,“我就要纸,在家的时候,你不是经常偷拿大伯父的纸用吗?娘,你现在就快去拿啊!” 他的声音是从外面茅房传来的。 这下子,不仅宁家院子里能听的一清二楚,便是路过的,邻居家的,也都听见了。 什么什么,宁翠柳在婆婆家,竟然偷大伯的纸来擦屁股用? 宁翠柳的婆家就在隔壁村,周家老大三十岁才中了秀才,一家人都供着他念书,指望他能更进一步,再考出个举人。 纸墨笔费,这些对清寒农户人家来说,是笔不小的开销。 就说那写字的纸,有些练字的读书人,舍不得废纸,就用毛笔蘸着水写,这些纸晾干了还能接着用。 就算是专门用来如厕用的草纸,那也是贵族阶层才用,普通平民可用不起。 宁翠柳的婆家很显然,并不富裕。 这样的情形下,她还偷大伯的纸如厕用,就实在太缺德了。 路过的村民对宁翠柳投以鄙视的眼神。 宁翠柳也是好面子的人,当即就脸上挂不住,冲着外头骂了句:“该死的元宝,乱嚼舌根子!那是你大伯娘偷拿了给我用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没有纸,你要是不想用树叶子,你就待在茅房别出来了!” 她气的扭身回了屋。 荷花和梅花几个女孩子都偷笑。 周元宝自然不会一直待在茅房里。 他很快就出来了,双手提着裤头,一边胡乱系腰带,一边得意洋洋的。 倒好像是凯旋的大将军似的。 “元宝,你用什么擦屁股的?”梨花故意问他。 “用瓦片,咋啦?”周元宝朝她翻白眼。 宁清羽听着这话,就觉得某处一紧。 瓦片…… 戳的菊花不痛吗? 敢用瓦片蹭屁股的,那真不是一般人。 荷花她们几个丫头,平常都是捡来柔软的树叶子,用井水洗干净,晾干了留着用。 荷花最细致,知道几个妹妹每天大概什么时辰上茅房,每天早上起来就会记着提前准备干净的树叶子。 如她这么干净细致的人不多,那就只能在冲进茅房之前,随便捡来去用。 周元宝觉得,自己用瓦片蹭屁股,可英勇了。 他正得意洋洋,刚走几步,就觉得肚子里又是一阵翻腾,而且来势汹涌,屁股快绷不住了。 他脸色一变,慌忙转身又朝茅房冲。 宁清羽愉快的抓着一把青草,喂给小羊羔吃。 她给周元宝吃的可不是什么长力气的宝贝,而是一种叫做甘遂的草药。 这种草药和桔梗很像,宁清羽前世是学医的,也选修过中医药的课程,对于大部分的药草都认识。 甘遂虽说是药,可以泄水排肿,但药也不是能乱吃的。 吃多了就要出毛病。 周元宝一口气嚼下一整根甘遂,同时又灌了一大瓢的井水,混合在一起,不拉肚子才怪。 宁清羽也只是看着他太熊,总是欺负几个女孩子,心里不爽,这才想要教训教训他。也不是要真的伤害他,只吃了这一截子甘遂,拉了四五次,到晌午的时候,也就慢慢好了。 吃晌午饭的时候,照例一家子围着桌子吃。 宁德远坐在上首,宁耀祖坐在旁边,他们面前都是糙米饭,而宁王氏和吴巧娘,宁翠柳以及荷花等女孩子们,就只有一碗稀粥喝。 正是农忙时节,宁德远和宁耀祖每天都要下地干农活,不吃饱点是不行的。所以只有他们有糙米饭吃。 另外桌上摆着一盘饼子,一小盆清水煮白菜,一盘黑乎乎的咸菜疙瘩。 这就是宁家桌上的日常饭菜。 除非是逢年过节,或者家中有什么喜事,否则桌上是不大可能见到肉的。 至于吴巧娘喝的鱼汤,没什么调料,味道寡淡还有腥味,吃多了难免恶心想吐。所以他们宁愿吃咸菜疙瘩,也不要吃腥腥的鱼。 宁清羽坐在吴巧娘的腿上,两只手抱着一小截饼子磨牙,就看见周元宝一脸空虚的走进来。 “我的天,这是啥味儿啊?”宁王氏一把捏住鼻子,皱着眉头。 大家都闻见了。 嗅嗅,这味儿明显是从周元宝身上传来的。 这臭味,直直的朝鼻孔里头冲啊,让人饭都吃不下去了。 “元宝,你身上怎么这么臭?”宁翠柳也恼火,“你是不是掉茅坑里了?” “我没有!”周元宝气呼呼的说,“你又给我拿纸……我就用瓦片蹭,结果蹭衣服上了!” 吴巧娘就笑道:“我看不像蹭衣服上,倒像是拉裤子里了。” 宁翠柳喊道:“元宝,你真拉裤子里了?” 周元宝就不吭声了。 把宁翠柳给气的哟。 她是好面子的人,又一向自恃婆家书香门第,瞧不起嫂子一家泥腿子。 结果她的宝贝儿子,将来要当秀才的宝贝疙瘩,竟然就这么拉裤子里了! 太丢人了! “还不赶紧带出去洗洗,换件裤子!”宁德远皱眉不悦,训斥道,“你这个娘是怎么当的,娃拉裤子里也不知道!” 宁翠柳虽然跋扈,可从不敢违抗老爹的话,连忙下桌,拉着周元宝出去井边冲洗。 荷花几个丫头都笑。 梨花更是高兴。 宁清羽看她们都笑容满面的,心里也高兴,抱着饼子啃的更起劲了。 但在吴巧娘的眼里,她这个模样,却是龇牙咧嘴,咬牙切齿的,一副啃不动饼子的可怜巴巴的模样。 她很心疼,抬头对宁王氏说:“娘,今早上母鸡不是下了几个蛋吗,给我两个,我蒸着给小五吃。” 宁王氏道:“家里盐巴不够了。今天镇上逢集,让人带去换盐巴了,就这攒的鸡蛋还不够呢。哪里还有的吃,小五吃这么多鸡蛋,少吃几个咋了。” 啪! 宁德远一筷子顿到桌上,怒道:“小五才多大,每天吃个鸡蛋你也克扣!家里就这么一个男娃,若养不好,我跟你没完!” 如今宁德远的身体也好很多了,愈发把宁清羽当做宁家的未来,看重的紧。 宁王氏就越发不敢说实话。 她嘟囔道:“反正今天没有鸡蛋了,要吃等明天。” 宁清羽肚子里空落落的,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她已经一岁了,每天喝点羊奶是不够的,又咽不下去粗糙的馍馍,就指望鸡蛋这点辅食。 就这,还时不时的就吃不上呢,全靠易清和容哥儿接济,送点白米白面来。 宁王氏就是拿不出鸡蛋来,宁德远也没辄。 吴巧娘用帕子擦擦小女儿的嘴,看着她费劲的啃馍馍,心里酸涩不已。 谁知吃过饭后,宁清羽围着梨树绕圈圈,就瞧见宁王氏偷偷摸摸的把两个煮鸡蛋塞给了周元宝。 她用小短手指了指厨房,荷花姐妹几个看见了,都没吭声。 她们早就习惯奶奶对外孙子的偏心了。 梨花说:“大姐,我放羊发现了一个鸟窝,里头兴许有鸟蛋呢,去掏看看?” 鸟蛋的滋味也是不错的,若运气好,说不定有好些个。 荷花眼睛亮了亮,牵着小五的手,领着其余几个妹妹,来到梨花说的大树下。 “好高啊,我不会爬树。”荷花摇头。 她已经十一了,算是个大姑娘了,也不会猴子似的往树上蹿。 梅花生性胆小,也不敢这么高的树。 菜花太小了。 “我来爬!” 梨花自告奋勇。 她每天在外头放羊割草,满山野疯跑,野的像个男孩子。 宁清羽急忙拉住她的衣角,使劲摇头:“不爬,梨花,不爬。” 这么高的树,多危险啊! 梨花也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梨花拍拍她的小脑袋:“小五不怕,三姐我可是很会爬树的。待会掏鸟蛋烤给你吃,你乖乖去大姐那里等着。” 她掰开宁清羽的小手,两只手抱住树干,蹭蹭的就上去了。 宁清羽急的直冒汗,使劲推大姐荷花的手,让她阻止荷花。 荷花安抚的拍拍她,仰脸看着树,没怎么在意。 梨花已经爬到了树上,抱住树枝,探头朝鸟窝里瞧:“哇,好多。一二三四……有六个鸟蛋耶!” 她高兴的冲下面摆手,叫道:“大姐,有六个蛋,咱们一人一个,小五两个!” 荷花几个听了,嘴里不自觉的冒出口水来。 她们也是许久没尝过荤了。 梨花就趴在树枝上,伸手去够鸟蛋。 谁知她刚拿第一个,一只黑色大鸟忽然就直冲冲的朝梨花飞去—— “梨花!小心!”宁清羽吓的叫道。 荷花梅花也都连忙叫道:“梨花,母鸟来了,别拿了,快下来!” 梨花却舍不得到手的鸟蛋。 她一手抱着树枝,一手紧紧攥着鸟蛋,就是不松手。 鸟也急了,就去啄她的手。 梨花吃痛,手一松,就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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