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落水

而且，女人的直觉向来很准，孙梦灵觉得楚王对她的态度也是不一般的，她全部心神都在楚王身上，自然能感觉到楚王看温玖的目光，神情的波动，都和对待自己那永远毫无波动的情绪是不一样的。　　她承认温玖长得漂亮，但漂亮有什么用？温玖是未来的皇后，况且从她开口说的话，就知道她纯粹就是个绣花枕头！　　孙梦灵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诗词又是她最拿手的，慢慢琢磨温玖说的话，就知道她不仅不知道李义山的《燕台诗》，恐怕连李义山是谁都不知道！　　于是，不等温玖说完，孙梦灵就轻轻打断了她的话。　　“公主，义山先生这首《夏》全篇并非描写夏日景色，这是一首寄情之诗，不知是否公主记错了。”　　温玖茫然片刻之后，一张小脸‘唰’地一声红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孙梦灵。　　孙梦灵最后那一句，并非疑问，而是肯定的陈述句。　　对于她这样有点才情的女子来说，面对不懂诗词的人，就仿佛对牛弹琴，总会有点隐隐的优越感，哪怕对方的地位比自己高多了。　　其实当众给嘉元公主难堪，孙梦灵还是有些畏惧，但她的清高不能容许自己在楚王面前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她想，楚王应该也和她一样的心情吧，毕竟他们都不是权力中心的人物，在天潢贵胄云集的徽京城里，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所以她说完，便看向楚王，希望能从他眼底看到认同之色，谁知道不仅没有看到认同，还看到一双极其可怕的冰冷眼眸。　　从前楚王虽然冷淡疏离，为人孤僻，但看人的目光永远是那种平静无波的淡漠，好像谁都不在意，可是此时此刻，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仿佛要把人吞噬，那是一种上位者强大的压力，显示出极大的不悦。　　孙梦灵吓了一跳，手一抖，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酸梅汤，她失态地‘啊’了一声，慌忙站起，但酸梅汤还是顺着她的裙摆流下去。　　温玖也从呆愣中回神，还在窘迫的脸红中，也下意识地说：“秋棠，快带她下去换身衣服。”　　酸梅汤颜色深，泼在她裙子上，看起来极其不雅观。　　孙梦灵也知道丢了丑，但她可不是温玖这种排场大的小姐，出个门要带几套衣服，她没有衣服可换。　　“不必了。”孙梦灵难堪地咬着嘴唇，“多谢公主一番好意。”　　温玖想说她今天买了好多衣服，有些没有现货，她还买了比较大的尺码，给孙梦灵穿是完全没问题的。　　但她要说出口的一瞬间看见萧墨微微皱了一下眉，忽然意识到自己今天来楚王府造成这么多麻烦，萧墨他没说什么，但肯定很生气。　　刚才她说那首《夏》已经出了丑，要是识相就应该赶紧走，省得留下来丢人现眼。　　她在这两个都很有学问的人中间本来就显得很没底气。　　“今日多有打扰，改日再来拜访，告辞，告辞了。”温玖匆匆说完转身就走。　　她走得快，秋棠等人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她走到凉亭边儿，刚好一个楚王府的护卫匆匆忙忙跑上来，把刚准备下台阶的温玖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脚下没踩稳，身子向前一倾，一头栽了下去。　　那护卫也给吓了一跳，惊吓之间竟忘了去扶，就那么让温玖摔下来。　　好在台阶也不高，就三层，不至于把人摔得怎么样，但磕碰是避免不了的，温玖只觉得手肘撞在地上，疼得火辣辣的。　　随身的护卫都没有反应过来，萧墨已经大步赶到她身边，把她抱进来，声音有些失控：“摔到哪里了？”　　温玖纯粹是给摔懵了，只觉得手肘特别疼，好像断了一样，她从小就不耐疼，这下子简直疼得她泪水横流，话都说不出来。　　“温玖，哪里疼？”萧墨又问了一遍，看她哭成那样，却声音都出不来，就知道肯定不是一般的疼。　　他……心里有些难受。　　温玖憋了半天，才终于‘哇’地一声哭出来，她靠在萧墨怀里，脑袋就搁在他肩膀上，边哭边哽咽着说：“手，手断了。”　　“我看看。”萧墨把她紧紧抱着的那只手拿起来，小心翼翼掀开袖子，果然手肘那一块擦破一大片皮，鲜血淋漓，趁着她雪白的肌肤格外刺目。　　“没事，没有断……”萧墨内疚的安慰还没有说完，语气难得的温柔，可是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忽然打断他：“皇姐？”　　太子？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谁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大步走来的太子一看见温玖流血的手臂，顿时怒火中烧，一脚重重揣在楚王肩膀上。　　萧墨是半跪在地上的，怀里抱着温玖，这一脚他躲避的话，温玖势必会摔倒，所以他只是微微抬起肩膀一挡，但还是生生受了这一脚。　　萧豫是盛怒之下的一脚，完全不留余地，力道相当大，萧墨的身体晃了一下，不得不用另外一只手撑住地面，才没让他和温玖一起倒在地上。　　萧墨把温玖从他怀里抢过来，看看她流血的手，再看看她满脸泪水，愤怒烧得眼睛都红了，他从小小心翼翼都舍不得她手半点儿伤！　　“萧墨，卑鄙小人！你活腻了！”萧豫揪住萧墨的衣领，不由分说往他脸上就是一拳，“谁准你伤害她？你以为在你府上，就能为所欲为吗？”　　他毕竟只有十一岁，不管在身高还是力量上都差了萧墨一截，但第一拳还是稳稳打了上去，再想打第二拳的时候，萧墨忽然捏住他的拳头，目光沉冷。　　萧豫的目光像要杀人。　　而在场的人，都被太子的怒火吓呆了，哪有人敢上前来劝架？　　像孙梦灵之辈，恐怕是这辈子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见太子，那滔天的怒火，吓得她缩在凉亭里动也不敢动。　　只有温玖，在最开始的震惊之后，猛地回过神来，不顾一切冲上去抱住萧豫的腰，阻止他再次朝萧墨挥起的拳头。　　“你住手！”　　萧豫正在气头上，一拳打了空，心里更生气，不由怒道：“放手！你怎么笨成这样？我不在谁都能欺负你吗？”　　“他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摔倒的！”温玖哪里会放手，一放他就跟发疯一样去打萧墨。　　而她知道，萧墨不能对太子动手，第一他是兄长，第二他的身份也不允许。　　朝堂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他打了太子，不仅他日子不好过，受伤害最大的是他宫里的母妃，强势的皇后岂会放过她？　　然而，听到她语气居然在维护萧墨，萧豫心里的火更是蹭蹭蹭，一窜老高，烧得理智都没了，把温玖细嫩的两条手臂扯开，往旁边一推。　　他今天还真要好好教训萧墨一顿！　　温玖可不是萧墨那种身体矫健的大男人，那么一推她站都站不稳，一连向后踉跄了好几步，然后踩到一块大石头，她本能就觉得身后空了，想往前够，但身体还是不听使唤地往后倒。　　“小心！”萧墨喊了一声，绕过萧豫想去拉她，可是离得远，手指堪堪擦过温玖的衣袖。　　噗通！　　水花溅起老高，在夏日炎热的眼光下仿佛无数细碎的宝石，折射着绚丽多彩的光芒。　　一群锦鲤惊得四散奔逃。　　“皇姐！”　　“公主！”　　此起彼伏的惊叫响起来。　　这叫什么事？她这辈子第一次出宫玩，却这么倒霉……　　温玖沉入水中的时候，脑子里就只有这么一个沮丧的想法。　　幸好沉水只不过那么一瞬间，她一落下去，萧墨便拽住她的手臂，用力把她从水里拉起来，单手撑着她的身体，让她伏在他手臂上，把呛进去的水咳出来。　　“咳咳咳……”还好落水时间短，温玖只是呛了几口水，但也够她难受得眼泪直掉。　　尽管炎炎夏日，池塘里的水也很冷，落水的惊吓又很大，温玖哆哆嗦嗦抱住萧墨的手臂，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皇姐，有没有摔到哪里……”萧豫霸道地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你走开！”温玖弱弱地推开他，没有防备，萧豫还真被她给推开了，“是你把我推下水的，我不要你管！”　　“我……”萧豫想辩驳，但看着浑身湿淋淋的狼狈样子，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先去把衣服换了吧。”还是萧墨冷静，说着对一旁的护卫吩咐：“去请大夫来。”　　温玖被他扶着站起来，脚下一软，又要倒下去，她慌忙抓着萧墨的手臂。　　“还能走吗？”萧墨问。　　温玖摇摇头，她腿软，膝盖也疼，都是刚才摔的。　　“皇姐，我……”萧豫自然自告奋勇要抱她。　　温玖一听，连忙往萧墨身上靠，像是赌气一样急忙说：“你抱我回去！”　　萧墨漆黑的眼眸看了一眼萧豫，眼神毫无波动，但萧豫看他却透着一股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