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这才淡淡道:“起来吧。”又指了指自己跟前的一张软椅:“坐吧。” 这郭氏,说起话来拿捏着几寸嗓子,阴不阴阳不阳的,软绵绵。范宜襄一开始不知她为何这样说话,后来多接触了些侯门女眷,才知道这个语气说话是望族里流行的一种腔调。 范宜襄乖巧地挪到椅子旁边,慢慢坐下来,刚好和对面喝茶的陆澈打了个正面照脸。 书中所描述的陆澈就是个倾世美男,闻名不如见面,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就是眼前人。 今日的陆澈身着华贵的朝服,腰别美玉,因在母亲屋里,脸上平添了几分柔和,不似昨日一脸的肃杀,身上还带着战场上的杀气与血腥味。 范宜襄不敢多看,微微低着头,滴水不漏地回郭氏的话:“母亲,昨日之事确实是媳妇的不对。” 郭氏面色微僵,满腹训诫的话一时堵在喉间不知如何说出。 潘如君徐徐起身,先看了陆澈一眼,才对范宜襄道:“原是我逾矩了,昨日夫人处置的对。夜里我已经劝解过陆郎了。”语气不卑不亢。 信息很丰富,夜里,劝过了,还陆郎。 说明陆澈昨晚和你睡了咯? 睡就睡了,显摆什么?明明知道‘我’是个暴脾气,是巴不得我暴走么? 原主这么暴躁,估计少不得潘如君平日里的言语刺激。 未免性格大变,范宜襄便装模作样地抬了抬眼皮,面上露出一丝不屑,只匆匆扫了她一眼,却也小小惊艳一番。这位女主,樱唇俏鼻,凤眼上挑,容貌果真如书中描写一样明艳大方,一副母仪天下的模样。 别看原主每次出场都气势汹汹一副炸毛公鸡模样,实际都是每次被潘如君堵的说不出话来,气急了才动的鞭子。 范宜襄没有接她的话,潘如君也不以为意,坐了回去。 陆澈脸色往下沉了沉,似乎是对范氏的无礼不满,嘴上却口是心非道:“昨日我也过分了,夫人见谅。” 范宜襄佯装高傲,却是不敢回望他朝自己看过来的眼神,只道:“爷言重了。” 自古男主多面瘫,只对女主露笑颜。 因范宜襄在场,原本和乐融融的三人顿时无话可说,静默地端坐了一会儿。 “该用膳了,你先退下吧。”陆澈突然沉声道。 这个你自然指的是范宜襄,范宜襄识趣地起身,正要行礼离开,潘如君淡淡道:“夫人可用过膳了?一起吧?” 范宜襄面露难堪,没记错的话,原主应该是在某次吃饭过程中,嫌恶她们吃的太多,把在座的两个女人给讽刺挖苦了一番。 这潘如君刻意留饭,真是居心叵测。 范宜襄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郭氏冷眼瞧着范宜襄面上游疑犯难的表情,想起上回的事,胸口窜出一团火,冷笑一声:“我这儿的‘猪食’怕是不合你的口味。” 噗,猪食.... 估计就是原主挖苦的其中一句台词,范宜襄真想擦一擦额角的冷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那媳妇先行告退了。” 郭氏不耐地摆了摆手,范宜襄转身就走,就差临门一脚时,陆澈突然开口道:“七日后的宫宴,你与我同去。” 这副凉薄的语气,自然是在跟自己说话了,范宜襄连忙回了个:“是。” 待范宜襄走得远了,潘如君仍旧沉沉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喃喃道:“今日夫人倒...比往常好看些。”意指其素淡的妆容,话说完,潘如君便小心地去打量陆澈的表情。 陆澈不言,唯郭氏对他摇头叹息:“她今日言行实在诡异,莫不是昨日你真将她吓坏了?” 陆澈心道:若真是吓坏了,怎的半夜还有去膳房偷吃的心思。 潘如君见他微微有些出神,低声轻唤道:“澈哥哥——” 陆澈会错意,只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宫宴那日她父亲也会去,自然得带上她。” 抱着能过一天是一天的态度,范宜襄尝试着让自己习惯原主的寡淡食物,尝试着让自己狠毒暴躁。 抚着自己干瘪瘪的胃,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啜泣的小丫鬟,年纪才不过十三四岁,不过是早上给自己梳头的时候,不小心扯断了自己一根头发,便引得方嬷嬷大怒。 范宜襄也只好装出一副她是自己杀父仇人的模样,本想骂了两句就了事,偏方嬷嬷嚷嚷着还要动鞭子。 范宜襄就下不去手了。 挨饿的日子好难过,欺负别人的感觉也不好受.... 这日夜里,实在饿得不行,范宜襄又趁着嬷嬷睡着,溜进了膳房。哈哈,果然又剩了好些馒头和酱料,甚至还是热乎的,好像是刚蒸出来的。 宫宴当日,陆澈已经派人来西园催了三次,传话的奴才不好直接转述爷的话,只客客气气地说着:“前往宫宴的辇轿已经备好了,还请夫人移步则个。” 方嬷嬷每次都只是不耐烦地回了句:“知道了知道了!” 回完话的方嬷嬷走进内室,骂咧咧道:“不过是多等上片刻的功夫,怎的就等不及了?往日里前朝公主做寿,还不是等着夫人您到了才点戏开席。” 范宜襄努了努嘴,伸出小胳膊往自己嘴上轻轻拍了拍:“慎言慎言啊,嬷嬷!” 方嬷嬷叹了口气,望着满床都穿不下的宫宴华服装,瞥了眼范宜襄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夫人如今尚在长身子,衣裳小了...也是难免的......” 范宜襄坐在床上晃着两条小腿,心里发虚:嬷嬷应该没有怀疑到自己晚上偷吃的事儿吧? 范宜襄真是后悔万分,竟然忘了自己这个小身板还处于发育中,但凡多吃点什么,身上就开始添膘,一时间竟然难以找到适合自己尺寸的衣服。 酷热里,试了几件衣服,范宜襄便已经大汗淋漓,索性扒了外衣,光着胳膊,只穿了件碧色的肚兜,坐在床上晃悠着两条腿,胸前的布料被两只小白兔撑得鼓鼓囊囊的,绸面的料子又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胸前,印出了明显的轮廓。 方嬷嬷瞧得心花怒放,心道:夫人果真该做新衣裳了。 “爷来了——”外头传道。 范宜襄冷不丁的,慌忙喊道:“嬷嬷衣服!衣服!”手忙脚乱里抓到衣服,一头就扎进了被子里穿起来。 珠帘一动,一脸阴霾的陆澈已经走了进来,扫视了一番四周,只道:“夫人呢?” 方嬷嬷支支吾吾的,只是眼睛不停地瞟向内室。 陆澈脸色一沉,快步走到屏风后头,见被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一把就将被子给掀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的肌肤,陆澈飞快地挪开眼睛:“成何体统!”后退三步,手里却还扯着被子。 范宜襄整个人都卷在被子里,被他这么一扯,人便掉到了床底下,衣服刚穿了一半,又是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陆澈也不理会她是否摔得七荤八素,将手里的被子一扔,转身出去了。 范宜襄揪着被子慢吞吞从床底下爬起来,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无声无息地穿着衣服,屏风那侧传来陆澈的声音:“再给你半柱香的功夫,若是再不好,你便自行留在府里罢。” 话音落下一会儿,又听得珠帘掀起的声音,人便已经朝外头去了。 马车上陆澈与范宜襄同坐一辆,后头那辆车是潘如君与郭氏。 去个宫宴竟然还带上妾侍,也是没谁了。 范宜襄一边打理着自己的发髻,时间来的太匆忙,又是自穿越来第一次出席正式场合,范宜襄有些紧张,总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儿都没打扮好。 搔首弄姿了一会儿,坐在一旁的陆澈干脆闭目养神起来。 马车里熏着香,很浓烈,原本就有些不适应古代马车的范宜襄,捂着胸口干呕了几下。 为什么这些皇子们都喜欢熏香啊?范宜襄心里苦。 来来回回重复干呕了好几次,陆澈才慢悠悠道:“怎么?” 范宜襄平日都喜欢化浓妆,今日素面朝天,脸上泛着自然的殷红,双眸因为难受泛着泪花,衬得眸子湿漉漉的,亮蹭蹭的,陆澈乍然这么朝她一看,一时竟然有些看呆。 想到方才房间里一幕,眼睛顺着她的脖子往下... 陆澈又飞快地挪开了眼睛。 范宜襄只顾着难受了,连话都不想开口,只捂着胸口强忍呕意。 不知道到底是熏香的缘故呢,还是马车的缘故。 陆澈倒了一杯水,递到她的手边,范宜襄正要千恩万谢地接过,不想马车一颠,水边洒在了自己身上。 陆澈面色一僵,拿出一条青色的帕子递给她。 “多谢爷。”范宜襄翻着白眼道。 她不是要故意翻白眼的,实在是难受的紧。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好想伸出脖子去把驾车的师父大骂一通,就这样的技术也敢上路? 陆澈又递了一杯水过来,却不是到她手边,而是直接递到了她的嘴边。 范宜襄哪里敢就着他的手喝水,连忙接过来,抱进怀里,又说了声:“谢谢爷,我好多了。”仰头便将水一饮而尽。 陆澈定定地看着她,范宜襄有些不好意思,把头低了下去。 停车后范宜襄先陆澈一步跃下马车,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新鲜的空气。 陆澈默默看在眼里,扫了一眼马车一角的熏香。 这香料,他也实在不喜。 不远处走来几个贵女,瞧见范宜襄那副不得体的模样纷纷捂嘴偷笑。 “这不是宜襄姐姐吗,数日不见,姐姐富态了不少。” 书中的原主听到这话之后,当场就给了说话之人几鞭子,然后就被陆澈赶回府关禁闭了。 范宜襄在回忆里检索有用信息,原主性子蛮横,没有与任何一个贵女交好,眼前说话之人是镇西侯府嫡次女关雪盈,除了这个身份,范宜襄对她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印象了。 那她为何会对自己这么大的敌意。 原主最嫉恨别人说她肥胖,丰腴,丰满,富态,这些词在原主耳边都是逆鳞,偏这位关雪盈堂而皇之就这么大咧咧说了,意在激怒自己,让自己发脾气,最好是能动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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