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五娘侧身躺卧于床榻之上,伸指轻压了压额角隐隐发疼的伤口,不由愤愤咬牙,待想起白日里她诉苦时蔺容难看的神情,心中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兴许明日一早便能瞧见那刘妩吃瘪受挫的模样了…… 思及此,裴五娘越觉畅快,不由哼道:“区区狐媚,不过靠那张脸皮狐媚世人罢了,得意什么?看燕侯回来之后怎么严惩于你!” 只是,未让她等来阿妩受罚,便先等到了楚翁和几个老妪上门的消息。 裴五娘连忙起身穿戴,开门后见来者面色不善,心里立时有了不好之感,“不知楚翁与几位阿妪忽然造访,所为何事?” 楚翁将蔺荀的命令告知,并让身后的几个老妪奉上金银财帛等物资。 “请罢,裴娘子。”楚翁抬手。 裴五娘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 不,她不能就这样被遣散出去。以蔺荀的威名,一旦她出了这府邸,日后还有何人胆敢要她? 更何况……如今燕侯势头正好,权势如日中天,说句大不敬的,若他将来真的有心代魏,自立为王,她若跟了他便是君王的夫人…… 裴五娘眼瞳中不由浮现出灼灼光芒。 经逢种种,她早已看清如今局势,什么士族门第,王公贵族都是虚的,唯有那无可撼动,令人臣服的绝对权势,才是这乱世之中立足的根本。 所以裴五娘当下一脸惶惶道:“怎会如此?楚翁,必然是你弄错了,今日动手打人的分明是华容翁主,燕侯却要将我遣散?”她摇头,咬牙道:“不应如此!” 楚翁神色淡漠,“时辰不早了,君侯吩咐今夜便必须送你出府,女郎还是莫再耽搁,速速出府罢。” 裴五娘见楚翁态度如此坚决,心中虽极为难以置信,却犹不服气,“不,我不出去,我不过是说了那刘妩几句,竟要落得被逐出府门的下场吗?不,楚翁,我要见君侯,你且让我见他一面。” 楚翁蹙眉,“放肆!女君之名,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姬妾可以大呼小叫的?” “裴娘子,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楚翁挥手,“送裴娘子出府。” 侯立已久的几个大力仆妪立时上前,生生将裴五娘制住。 “不,我不出去,我要见君侯……” 与裴五娘遭遇相同的还有陈吴二人,只是相比裴五娘,二人则是识趣得多,心中虽则不甘,二人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拿了财帛,乖乖出门。 蒙蒙夜色中,三个绝色美姬就这样无情被人驱赶出了府。 …… 翌日一早,裴五娘三人连夜被遣散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府邸。 阿妩原本以为他昨夜那番话只是作态,未想蔺荀行事雷厉风行,又快又狠,说遣散便真要遣散,昨夜便让楚翁将命令传达了下去。 只是,此次蔺荀竟这般容忍于她,这着实叫她吃惊。 阿妩正兀自思量蔺荀待她究竟是存着何种态度,便听桂妪语带担忧,“翁主,过几日你便要与燕侯进宫面圣,这三人乃是太后所赐,若她问起此事,到时候,若将此事怪罪到您的头上来,可怎生是好?” 玉枝正侍弄着刚摘进来的花草,闻声一顿,“这,这不是让翁主您为难么?” 阿妩沉眉思索,蔺荀送走三姬,莫不是为了让她过几日在卢太后跟前抬不起头来?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只是……阿妩回想起那人的不拘一格行事作风,这样的事,似乎是他极为不屑的。 阿妩思索半天想不出来,只好将此事暂放。 一向沉默寡言的玉蝉也不由为阿妩担忧,“翁主,这可如何是好?” 阿妩一边拨弄着首饰,一边道:“怪罪便怪罪,还能如何?” 玉枝与玉蝉对视一眼,不由诧异。 先前许牧欲要强娶她时,带兵围了汝南,她阿娘曾向王氏与王都求救,可最后两方都对她们的求助弃之不顾。她也知魏帝和卢太后二人如今受多方掣肘,自有难处,可当初他们的选择,便已说明了他们对她汝南的态度。 她在他们眼中,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罢了。既然如此,而今何必还要上赶着去讨好他们? 阿妩的手紧了紧。 她嫁了蔺荀,虽有百般不好,但唯有一点,蔺荀他权势够重,地位够高,除他本人,寻常人等,实在无需她再低头。 …… 时间一晃便过,大婚后第二日天还未亮,阿妩收拾好了行囊,欲与与蔺荀一道动身前往洛阳。 她只带了桂妪,将玉蝉玉枝留在府上。 阿妩本以为此次仅有她与蔺荀二人一道出行,未想出了院门,见一身青衫的庾清已经等候已久。 “主上。”他拱手向蔺荀一礼,复又对阿妩点点头,“女君。” 阿妩曾与庾清的妹妹庾瑾十分交好,阿瑾长她三岁,嫁了王氏五郎。 阿瑾脾性直爽,是个眼里揉不得沙的,她曾在怀时发现了王五郎养在外头的小妾,一气之下寻上门去,无意间与那外室推攘起来,不幸摔了一跤,动了胎气,不治而亡。 庾王两家因此事疏远。 阿瑾流产之事虽与她无关,但究其根本,乃是王五郎所致。那时阿妩与王家尚有婚约在身,事发之后,她虽与刘巽一道去处置了那外室,为阿瑾讨了口气,却一直因此事觉得心中有愧。 后来中原生乱,她也渐渐与庾家失了联系。 庾清于阿妩而言,也算似兄长一般的存在,他如今这样相称,倒叫阿妩觉得很不自在。 上回在平舆匆匆一逢,也未顾得上与庾清谈话,之后她便忙着待嫁,这一路来也都坐于车上,未曾与他有碰面的机会。 只是二人如今的身份,也不适合在此多言,阿妩便也对他微微颔首,算是招呼。 蔺荀眼风自二人身上掠过,他忽而执起阿妩的手往前,语气微有不耐,“时辰不早,莫要磨蹭。” 他步子又大又快,阿妩已近小跑,却仍落后他半步,她扫了眼还泛着鸭蛋青的茫茫天际,不由腹诽,这天色还未大亮,分明是还早得很,也不知他忽然急什么? “庾府君。”桂妪朝庾清屈膝一礼,思索半晌,还是不忍道:“若是可以,日后还望府君能帮帮翁主。” 阿妩到了燕郡,半个亲信也无,如今这燕侯瞧着倒是还好,可谁知他日后不会为难她们? 若到时候稍微出些事情,只怕是无人相助。 庾清垂眸道:“阿妪放心,我答应过太夫人,我若能帮的,自会相助。” “如此,老奴感激不尽。”桂妪再礼,而后匆匆往前跟紧阿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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