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荀本意只是浅尝辄止只是人心常贪,岂能轻易满足?
或许方才他的确只想落下蜻蜓点水的一个吻,但真当他尝到了甜头心中的贪念便抑制不住,不由自主地想要更多。
他鼻息之间满是属于她的芳香,如兰似麝让人忍不住沉溺。
然比她身上芳香还要醉人的是她朱红的唇好似抹了上等的蜜甜得他心尖儿都颤了。
蔺荀只觉气血上涌,汇集身下浑身立时变得僵硬最后他难舍难分地强迫自己离开,气息不稳,紊乱急促。
他手背盖在目上静缓许久,气息才终于沉稳下来。
蔺荀再度睁眼,静静凝望阿妩的侧颜用他的眸光一点一滴地将她的五官描绘。
都言女大十八变但她的模样却和以前没有两样只是气势比起年岁尚幼之时多了些疏离与高华不如七八岁时那般平易近人。
建始十一年,南阳王临淮王等人之兄即建始帝驾崩其子息单薄便传位于年仅七岁的太子。
次年太子即位,母后郭氏把持朝政,同年改元承平。
蔺荀永远都忘不了,曾为刘令所害,沦为临淮王府上之奴的那段时日。
承平元年,新帝即位,王侯皆入洛阳朝拜,那时他与兄长若是未能入京,至今恐怕还是……临淮王座下阉竖郭让手里的两条贱命……
蔺荀眼光黑沉似水,里头忽积了弄得化不开的阴郁,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当年欺辱过他,欺辱过他家人之人,譬如高措,刘令……都已为他手刃。唯有郭让那贼子,至今还偏安江左,为临淮王所宠幸。
蔺荀握拳,露出一丝冷笑。
要报此仇,他也并不急于一时片刻,总有一日,郭让的头终要被他摘下。
蔺荀目光转而落在阿妩的面上,眼中的黑沉渐渐消退许多,他在她眼上轻轻落下一个吻,随后拥她入怀,唇角不由自主扬起一丝弧度,来日方长,今夜就先收个利息,权当是今夜她谢她多次的谢礼罢。
翌日,阿妩醒时觉得身子很是不适,尤其是腰上,好似箍了一块沉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阿妩惊觉不对,陡然睁开惺忪眸子,睡意全无。
原来她腰上的重压不是旁的,而是睡在内侧之人似铁一般的胳膊,此次此刻,她的头正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若叫外人瞧来,必然是一副两人相拥而眠,缱绻旖旎的画面。
阿妩慌乱极了,垂首见自己衣襟整齐,又忙瞧了蔺荀一眼,见他尚未清醒,这才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阿妩小幅度轻轻动作,试图在他醒前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免得一会儿二人大眼瞪小眼,徒生不必要的尴尬。
谁料她刚搭上他的胳膊,她的头顶便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昨夜你呓语连连,一边哭闹,还一边往我怀里窜,任如何推攘都是个不动如山的模样。”
阿妩想也不想,立时反驳,眼眸微睁大几分,“怎可能?”
她忙拿开他的胳膊,拥被坐了起来,对上他的视线,狐疑,“我,主动往你怀里靠?”
蔺荀脸不红心不跳点头。
阿妩摇头,笃定道:“绝无可能。”她睡后顶多会踹被,绝无可能差成这般。
蔺荀右手虚虚撑着额,方才落在阿妩腰肢上的手收回,掩在唇边轻打了个呵欠,眉头微动,“我诓你作甚?”
此时他衣襟散乱,前襟松松垮垮地堆叠,露出胸前大半肌肤,与当下追求肤色白皙的王公不同,他肤色似蜜,自含一股天然的力量感,阿妩偶然一瞥,但见他胸腹之处俱是线条流畅,极富力量的肌理,隐隐之中,她好似还瞥见了一点淡红……
阿妩如被针扎中,面皮发烧,忙回转过头,匆匆拢了衣襟转向外面,心跳如擂,已完全没有心思同他理论下去。
阿妩握拳,昨日才对他稍有改观,今日便忽又觉得他面目轻佻起来。
她本想让他将衣穿好,可一想此人平时的散漫做派,心念说了也是白说,说不定还会借机于言语上轻薄她。
蔺荀目光落在阿妩泛红的耳垂上,后知后觉地垂首,见自己衣襟散开,唇角不由微掀。
只是她愈是这样娇羞易怒,反倒愈让他生了捉弄之心。
蔺荀陡然靠近,在阿妩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阿妩羞了?”
他这一猝不及防地凉气吹来,让阿妩如遭雷击,连腿上不便都未顾及,几乎立时便捂住了脖子,似那被踩了尾巴的猫儿,陡然从床榻上弹起,目露控诉,语气因羞恼交加而颤抖,“蔺荀……你,不知羞耻!”
阿妩心跳如擂,颈上瞬间爬满了鸡皮疙瘩,浑身烫得似火。
然,刚跳出一步就因腿上的伤,疼得双眉一拢,面色一白。
蔺荀见状连忙下去扶她,阿妩此刻恨他要死,压根不想理会他,自然排斥他的触碰。
只是她那点子力气岂能杠得过他?最后还是被他搀扶回了榻上。
阿妩闭唇不语,嘴巴紧得似蚌壳,任凭他再说什么,她都不发一言。
这是摆明了不愿再与他多言。
可惜蔺荀完全没有这个自觉,他心中觉得好笑,还欲再言,正待此时楚翁上门,说是庾清登门,有事相商。
蔺荀立时收敛神色,穿戴妥当之后,安抚了阿妩几句便去了议事厅。
阿妩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再度在心里连连暗骂:不知羞耻,登徒浪子!
“弘农杨氏与太后勾结已久,年初太后便借杨睿之手,联合户官明以修编户籍为由,实际暗集府兵,意图壮大势力。上月,卢太后又借故撤了显阳卫尉陈亭职务,将显阳殿外的人清洗大半,是为脱离监视,培养自己的耳目。”
杨睿暗自屯兵的证据早落在了庾清之手,只要晚宴上杨睿出口攀咬太后,那他们便可趁机再削卢太后势力。若他不出声,那蔺荀也可顺势治他一个拥兵自重,意图谋反之罪。
无论如何,大鸿胪丞杨睿都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才会在晚宴当夜触柱而亡,将身后的烂摊子扔给了卢太后。
如果不然,一旦牵扯到私自屯兵之事当中,必会累计家小。若先他死了,那便是死无对证,他也正好以他之血警醒族人,就算史书工笔之下,留的也是他杨睿不畏强权,为燕侯所逼所辱而亡。
唯有这般死法,才可保全他的一派清名。
即便事后蔺荀将屯兵之事牵扯到他的身上,只要他的族人稍微动作,世人也会觉得这是燕侯为掩盖其残暴之行,才故意往他身上泼下的脏水。
可他若时活着等带燕侯的铡刀降临,到时候罪名一旦被安插在头上,那便无论如何都无法洗脱了。
只是杨睿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他那一撞力道不够,竟微能完全死透,还被医术高超的太医令给救了回来,如今尚且还吊着半口气。
虽说也是离死不远,半死不活的,但总归还算是活着。
“杨睿倒是忙着以死脱身,只可惜,上天并不给他机会。伯先,此事你着手让人去办理此事,杨家人该惩便惩,无需手软。”
“不过区区几年,洛阳的贵族们真是贵人多忘事。”三年前,洛阳权贵深感蔺荀之威胁,便起事设下了一场鸿门宴。
未想最后这场鸿门宴竟为蔺荀做了嫁衣裳,蔺荀带人反围皇宫,将赴宴的大半贵族斩于殿内,血流成河。
之后,他坐镇皇宫控制卢太后与魏帝,连发数令,对内肃清皇宫,外内彻底重洗王都势力。
“至于卢太后……”蔺荀眼一眯,神色冷凝逼人,“她最近实在太闲,需给她寻些事做才好。”
庾清声一顿,“主上,裴融……兴许快要归来了。”
蔺荀目光一亮,唇角扬起几分嘲弄的笑意,“裴融归了?大善。”
这裴融回来得可正是时候。
裴融乃卢太后表兄,其母与卢太后之母乃是同胞姊妹,三面前那场动乱,卢太后的母族范阳卢氏并非最大的主力,其中出力最多的反而是裴融所在的河东裴氏。
当年宴上,卢太后的姨夫和多名表兄都被斩杀,其余裴氏的男丁,都在此后被蔺荀以各种明目,贬斥出了洛阳。
裴家嫡系的男丁之中,唯有这四郎裴融尚存于世,先前入了蔺荀府上那裴五娘便是这裴融的庶女。
蔺荀道:“裴融既然归京,那必然要风光才是,伯先,你寻个清闲可随意进出皇宫的职位给他,让那裴融多与卢太后走动走动,联络一番感情。”
庾清知晓蔺荀用意,点头。
“许牧与南方,最近可有何异动?”蔺荀大婚那日,庾清忽然接到情报,说是许牧似乎动作有异,他原本被蔺荀打了脸,心中怨恨非常,日日都派了探子打探汝南情势,兵驻几何……
近来,许牧仍频频派人张望,私下里却开始暗囤粮草。
秋日丰收,囤粮本是常事,但他今年却四处征集米粮,囤粮却比往年多出十万石。
这还只是他们所打探到了情报,兴许具体还远不止十万石之数……
而南方也并不安分,庾清怀疑两方有所勾结。
几番查验之后,他愈疑此事,“属下怀疑许牧或已暗中同临淮王结盟,就算两方毫无干系,以许牧此人脾性,至多年底……汝南便危矣。”
蔺荀沉眉,神色很是凝重,“此事我知。”坐以待毙从来不是他的形事之风,他眸光极冷,唇边笑意森森,“洛阳这边尽快让他们安分下来。”待洛阳事了,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他才能分出全部精力对付许牧。
聊完正事,庾清要退,蔺荀思忖半晌,还是叫住了他。
“伯先,我有一忧。”
“主上忧何?伯先愿分忧解难。”
“若得一物,四方皆生觊觎,吾恐宝物被盗之忧,该何解?”蔺荀轻咳一声,素来散漫的面上难得有几分不自在之色。
以庾清之才,再联系到昨日的事,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他何出此言了。
蔺荀也不怕被庾清勘破,只是……他若直言直语道出他心中所忧,那才真是丢了颜面,故而只能用了这种迂回的法子来问。
庾清眸光微动,扬唇道:“以主上身份,怕是无人胆敢觊觎你之所有,主上多虑了。”
无人胆敢觊觎?呵,可他瞧着那王三郎倒是敢得很。
昨日那巾帕为卢太后所造假不错,但那份新婚贺礼,蔺荀知晓,确确实实是从王三郎手头送出。
既然已是陌路人,他还如此惺惺作态,实令人不爽至极。
蔺荀眼风一冷,神色有些阴沉,“世上由来不乏眼盲心瞎之辈,若那不长眼的执意如此,又该如何?”
庾清了悟,说到底,他不过是想将他与阿妩的关系告知天下,让那些觊觎她的人死了心思。
“若解此局,得先看此宝是死是活,能否认主,再分而论之。”
“若是活物,自能辨人识物,认清明主,世人观之,自然知晓明白宝物乃主上所有,无人敢觊觎。退一步,即便有人欲夺其宝,若这宝物本身知晓主上之德,必然不会轻易离去,另易别主。若是死物……”
庾清沉吟之后笑道:“那便只能刻以名姓,宣之于众了,好叫世人都知晓此物为你所有了。”
其实现下蔺荀还有些拿不准阿妩之意,若王三郎真有意夺她……
蔺荀不由想起大婚那夜她的呓语,心神陡然变得不宁,神色也不由难看起来。
只要他能给予她王三郎无法给予的,那她自然是离不开他。
不过仅仅是这些,蔺荀还觉不够,他主要是想叫王三郎歇了对阿妩之心,莫再觊觎。
刻意名姓,宣之于众……
蔺荀将这八字在口中研磨一番,眸光忽亮,“甚好。”显然胸中已有计较。
庾清道:“能为主上分忧,乃伯先之幸。”
……
蔺荀等人在洛阳只待了三日,三日之后便启程回燕,阿妩与蔺荀回到蓟城的第二日,蔺夫人便上门前来拜访。
阿妩的腿还有些没有恢复,为了不留疤,医丞吩咐伤口完全结痂之前勿要多动,她便未起身,坐着迎了她。
蔺容看阿妩一眼,道:“听闻你腿伤了,可有大碍?”
因阿妩对蔺荀态度稍有改变,故而对蔺容比之先前少了几分刻意,多了几分真诚,“多谢阿姊记挂,就是磕破了流了些血罢了,如今已无大碍。”
蔺容点头,“无碍便好。”她眸光一沉,状似不经意道:“据闻那日宴上,安东将军亲自送了贺礼?”
蔺容面色无奇,但话底还是隐隐带了几分探究之意。
“确有此事。”阿妩知道蔺夫人想问什么,索性干脆道:“阿姊你放心,我与那王三郎之间并无什么,如今婚我已另嫁,他亦再娶,以后各有各的道,互不相干。”
蔺容眸光几分赞同,为阿妩的通透满意了几分。
有些事情,遮遮掩掩的反倒弄得大家都不快活,她这样干脆直接也好,也省得她浪费那心思来委婉提点她。
蔺容又道:“这些日子,你同仲渊相处如何?”
蔺容虽对阿妩并不十分满意,但她到底人已入了他蔺家的门,又是阿弟中意的……蔺容叹了口气,若能好生和气的过日子,那便再好不过了。
所以她今日才会亲自前来探望。
一则是想瞧瞧她现今的态度,二则也是受了阿弟的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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