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欢的性子说简单也十分纯粹简单,好坏皆是如此,别人敬她一分,她必然是十倍奉还。    虽说这不过是谢长欢疏远那帮子人所耍的小把戏,但这次安望久对她的事情尽了心,总归还是得把这人情给人还回去的。     宫里头赏了些紫珍珠葡萄,长欢便让碧珠分些暗暗送去安家,不必声张。安望久虽真心给她做这祈福之物,但见其他人不来,也有所顾忌其他人不来了,只敢偷偷的把做好的绣活送来。    若是谢长欢明面上答谢,说不定还会令安望久为难,惹得她在那群世家小姐当中难做人,暗暗送去便好,需要懂的人自然懂。    今天日晴无事,谢长欢端着装鱼食的小瓷缸,带着丹珠在自家莲池喂鲤鱼,抛入鱼食引得池子里头的金红鲤鱼争相抢食,叠成了堆儿。    谢长欢站的地方抬眼便能看见拱门后边的琅音院,整个公主府最清静的莫过于此处,从前是驸马谢侯爷的书房,如今被充作了谢侯爷带着学生读书的地方。    大昭贵族子弟十二岁上下入宫学就读,统一由朝廷委派的官员教授,而在这之前的蒙学则是在家自行请先生或是入族学私塾进行学习。    谢侯爷从前与北卑王室有些交情,因而这被送到大昭的北卑小世子自小被扔到谢侯爷这儿教导。谢侯教一个孩子也是教,往后亲友同僚送来同是正值开蒙启学年纪的孩子也没拒绝,不知不觉便成如今这个样子。    这琅声园的蒙学开得像模像样,惹得朝里头有些大臣还戏称公主府这谢驸马的琅声园为大昭开蒙学宫。    这些日子谢长欢还在养伤,暂时还未回去琅声园跟着其他人读书。只有谢长欢心里头明白,头上这磕伤早已无碍,她不去琅声园读书只是因为不大想看到那人。    “小姐,下课了。”旁边的碧珠看着院内那边,小声提醒蹲着发呆的谢长欢道。    从院内陆陆续续走出些学子,这些大多都是帝京城中世家子弟,自小跟谢长欢相识,又是统一学堂开蒙,因而这些公子哥见着谢长欢皆招呼她一声师妹。    学子当中有好事者见她蹲在莲花池边,开口调侃她道:“长欢师妹,头上的伤还没有好全就来这儿等着观世。难为你稍等会儿,他和其他人还落在后面。”    谢长欢听那个人的名讳被提起来,手指狠狠的抠入手中的小瓷瓯当中,嘴巴抿得紧紧地并不说话。    那人见着谢长欢低下头不说话,只当她是小姑娘脸皮薄害臊也不再调侃。小时候的谢长欢就是沈观世的小尾巴,沈观世走哪儿她便见缝插针的在哪儿冒头,早已经闹得这公主府当中无人不知。    那院内又出来一群人,沈观世被簇拥在人群当中,他在学堂众学子中聪颖出众,为人虽有几分孤傲好胜,但仍赢得同窗们的拥戴。    沈观世似乎也看到蹲在池边的谢长欢,但对她如今冰冷刺人的目光有几分诧异,猝不及防就被身后的同窗一把往谢长欢那儿推。    “观世,你快去,师妹肯定又是来找你的。”后边的学子们嬉笑着闹沈观世,让他过去谢长欢那儿。    沈观世皱皱眉头,有些不耐同窗这样的笑闹,谢家这大小姐自小骄纵爱胡为,这些人也跟着撺掇,但这局面下也不好发作,只低声抗拒道:“你们莫要这样胡闹了。”     正当众人仍闹着让沈观世过去时候,却见谢长欢站起身来拍拍有些皱起的裙摆,看也不看沈观世,淡淡的说明自己的来意。“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来寻李旻的。”    李旻身份贵为北卑世子,大昭这些同窗的世家子弟还秉着些上下之礼相待,明面上头还是不敢随意有逾越之举,平日里头大抵都恭恭敬敬的,保持些距离,唯有这谢长欢敢直呼其名姓。    刚走出琅声院内的李旻对面前的场景有些疑惑,被众人簇拥围着的沈观世面色有些难看,而谢长欢越过众人朝自己走过来,不顾其他人的目光拉着自己便走。    后边的世家子弟们就是哗然,惊讶之余还有的小声嘀咕这谢大小姐今天又是怎么了,平日不是爱黏乎沈观世,今日看也不看一眼,反而扯着李旻走了。     李旻一路被谢长欢拉着不吭声,倒是身边的侍女桑桑看着自家世子莫名其妙一路拽着跑,忍不住开口抗议了。“谢姑娘,你拉着我们世子这么急是要去哪里?”    “那儿有个讨厌的人,我不想看到。”谢长欢停下脚步,直白的说道。此时才发觉她使了那么大的劲儿拽着李旻跑,有些抱歉的松开无辜被牵连进来的李旻。    “被拽疼了你怎么也不吭声呀。”谢长欢拉起李旻衣袍的袖子,细白的手臂上头果然被抓出印子来,他小时候就是这么一副打不吭骂不恼的软面模样。     桑桑旁边为自家小世子心疼的不行,明明是这个大小姐任性,此时说话还如此嚣张,张口欲为李旻辩,要出口的话却被李旻一个温和的眼色堵回去了。     谢长欢为李旻这闷声暗自吃亏的性子叹了口气。“你这性子今后可是要吃大亏的。”    李旻只是淡淡一笑,将被拉起的袖子重新抚平,盖住了谢长欢抓住来的红印,并不说自己,只是看着谢长欢问道:“你今日过来寻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谢长欢将李旻领到自己的小院里头,让他稍安勿躁先等一会儿。只见着谢长欢手指稍微出些弧度,放在嘴里吹去一声响来。    小院上头四角的天空应声而来一片展翅盘旋的黑影,近了才看清楚是一只苍青色羽翼的鹰隼,盘了几圈才缓缓降落在院子中央的那本有些突兀的木架子上头。    还是桑桑最先认出来,抑制不住兴奋道:“是青鹯鸟,世子您快看,这是咱们草原上边青鹯鸟。”    桑桑比李旻大些,真真切切的在北卑草原上生活过的孩子,见过故乡伴随着青鹯辽远苍凉的歌声带来的破晓与落日,因而此时心中分外激动。    激动之余,桑桑看向世子李旻,平时温文柔和的世子此时只是沉默,见来自故乡的青鹯鸟,阳光下李旻带些深蓝的眼瞳中暗如深渊,有些东西沉入更深处。    谢长欢往前一步,站到李旻面前:“这是前一段时间从北卑那儿送来的,入宫时候我费了很大的劲儿从皇后娘娘那儿讨要回来的。”    “李旻,我讨要回来就是想让你看看亲眼这青鹯鸟。我爹告诉过我,青鹯鸟在北卑那儿是英雄的化身。”    正说着,谢长欢已经走到李旻的面前,她现在比李旻稍矮小些。平日里在李旻眼中,谢长欢不过是个脾气急躁又爱胡闹的小丫头。    此时这小姑娘却坚定的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是你的话,有朝一日,必能带它回去,放它重归自由。”    李旻的手笼在袖子里头捏紧了又缓缓松开了,李旻懵懂还未懂事时候就被送到大昭,小时候的记忆早已模糊。    李旻只隐约记得那个坐在王座上的老人,也曾用苍老干瘪的手抚着他的发顶,与他道:“阿旻,有一日,你羽翼长成,当再回此地。”    身为北卑世子,却身居大昭王土,李旻自己也明白,名为来此地通达见闻,巩固两国情谊,其实自己不过大昭与北卑盟约下作为筹码的质子罢了。    重回故地何等渺茫之事,面前这么一个跟他向来不对盘的谢家大小姐却能说出这话。李旻难得真心感念谢长欢简言道了一声:“多谢。”    此时的褪去了平日里头温和模样的李旻,墨染一般的眉目显得清冷而疏离,叫人亲近不得。谢长欢知道这时真正的李旻才显露出一角,平时那个温和的世子,不过是他为自己裹上层柔善可亲的皮囊。    “青鹯鸟在我这儿养着你放心,等那天还请你送它还乡。”谢长欢接着说道。    她是帝京城当中出了名的骄纵任性,向皇后娘娘讨要什么都属正常,但李旻这么个北卑世子,一举一动皆有可能引发是非,谢长欢自然不愿给他添麻烦。    后头两人之间说的这些话桑桑听不懂,只能有些糊涂看着仍在笑的谢长欢,磕过脑袋的谢长欢做的那些事情叫她越发的看不懂,只能狐疑的看着她。    愣在了后边的桑桑,没想这时候谢长欢会突然走到自己身边亲昵的拍自己肩头。    谢长欢笑与桑桑说道:“ 我的好姑娘,别用看坏人似的的眼神看着我了,今后我保证不欺负你家世子,行了吧?”    “真的?”桑桑大眼睛有些不确定的看着谢长欢。    “骗你的话,我谢长欢是小狗。”    “好,若是你以后真的不为难我们世子,我便不再背后说你时坏心丫头了。”桑桑直率,听谢长欢既然这么说了也爽快的答应了,一时口快也没顾着把这不大恭敬的话也一并吐露了出来。    谢长欢耳聪目明,一下便抓着话柄,笑道:“原你背后是这般暗骂我的。”    桑桑被揪住话柄,虽有些懊悔自己嘴快,但也实诚的认了这茬。“谁让你平时爱为难世子...”碍于李旻的眼色也没再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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