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冷淡,人也阴沉,可话倒是说得咄咄逼人,唐云羡怎么可能没想好说辞,她连思索都不用便从容一笑,“我出现的原因?师父从前也总是差遣我去询问一些天象相关的事宜,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特殊询问的事。”    “长公主殿下命你去浑天监察院?”    “是的。”    “能驭马从火场里救人,长公主也是遣对了人。”秦问眉峰一动不动,目光也始终在唐云羡的脸上。    “秦校尉是想说这太过巧合了是吧?”唐云羡笑了笑,“其实也不算巧合,当时我也是一时血勇,毕竟我和时大人也算有过一面之缘,时大人随和可亲,想到他可能在火场里我才敢于冒险一试,如果是别人……比如秦校尉你在火场里,我可能就不会冒这个险,也就没有什么巧合了。”    “是吗?”秦问突如其来的笑了一下,他的笑太过冷静,只有稍稍翘起的嘴角挂了极淡的笑意,“其实我觉得你也是个随和可亲的人。在禁军的牢狱里你和不认识的隔壁老妪都能聊得投机,完全没有大难临头的样子。”    这个人说话滴水不漏还暗藏机锋,唐云羡愈加提防,笑容则还是云淡风轻,“我为什么要觉得大难临头?我一没犯王法二没惹是非,哪里来的大难临头?”可是她心中也有犹疑,秦问居然知道自己当时和旁人的对话,果然禁军无孔不入,还是那个老婆婆说出了她们的对话?    唐云羡一向警惕戒备,更是不会轻易信人,那天的对话里她也没漏出任何有迹可循的破绽,被秦问知道了去也无所谓,可她真正疑虑的是这样一个人若是想要细细去查她们的底细,怕是要制造出极大的麻烦。    “真正大难来临时,是不会有任何预兆的,比如七年之前。”秦问轻轻拍了拍静月的脖颈,“七年前你说家中遭难被火烧了个精光,在这之前你未必知道一件从天而降的事会改变一生。这样的事从前发生过,以后也还会有,不犯王法不惹是非,不代表麻烦不会找上门来。”    “也对,比如此时此刻,我不也是什么都没做就被秦校尉盯上了吗?这话真是有道理极了。”    唐云羡起了杀心,秦问的话里有话像是诈问也像警告,他这样执着,如果已经知道了什么,那为了其他三人与长公主的安危,唐云羡一定不会让他活在这世上。    “道理是自己想出来的,姑娘觉得有道理,那就是我说对了。”    唐云羡抿起一弯冷笑,“秦校尉屡次三番找上门,是不信长公主还是单单不信我呢?”    “我不信巧合。”秦问看着唐云羡幽深的眼眸,一字一顿说道。    咳嗽声飘来,踏着油青石砖的脚步声也紧跟出现。    剑拔弩张的气氛像骤然的雨,来得快散得更快,唐云羡回头,时平朝正在院子门口朝她微笑。    “清衡姑娘,”他笑着又看向秦问,“小秦你也在啊。”    秦问没有开口,倒是他那匹名叫静月的黑马踏动四个马蹄,发出兴奋的哒哒声,一个劲儿打响鼻,秦问默默解开它的缰绳,静月除去限制后飞快跑向时平朝,比他的主人热络得多。    “小秦你是不是故意饿着静月,它又瘦了。”拉住围着自己打转的马,时平朝笑容又灿烂几分,温柔的捋顺马的鬃毛。    “它是军马,”秦问淡淡回答,“胖了像什么样子。”    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显得彼此熟识,唐云羡的疑心病又犯了。    可时平朝一边轻抚着马的脖颈一边朝她笑,“清衡姑娘,我方才听到你说那天救我的事情?”他转向秦问,”那天确实是满月前长公主殿下例行来询问星象吉凶的日子,清衡姑娘来浑天监察院也一定是为了此事,恐怕不是什么巧合。“    秦问看着他半晌,吹了一声呼哨,静月赶紧跑回主人身边站好,很是规矩严肃,“明白了。”秦问掉头看向唐云羡,“打扰。”    “时大人和秦校尉原来还是朋友。”唐云羡默默看着秦问把缰绳重新挂回马笼。    ”时大人当年和我同在禁军。“秦问一边整理马缰一边头也不抬说道,”七年前时大人身受重伤,离开了禁军。不然今日的校尉该是时大人的。“    像自己的掌风拍到了自己的后背,唐云羡猛地一震,望向笑得无比恬淡的时平朝。    “我是不行的,从前就被校尉说心软难成大事,现在看来受伤也是因祸得福。”时平朝摆摆手,听不出他语气里的是谦逊还是真挚,他总是这样,反倒让人看不出真是的脾性。    唐云羡还愣着,秦问已经重新牵好了马,静月被牵着走过唐云羡前十分不舍的停下脚步,但又不敢逗留,马上紧跟上还往院门走的主人,走过时平朝身边时,秦问并不看他,径直走过,“你不是心软,是活该。”    他说得声音不大,但唐云羡仍然听得清清楚楚。    然而时平朝却没什么反应,始终笑着,等秦问走了后,他来到唐云羡面前,“唐姑娘,你不必担心,你救了我,我是不会让你陷入麻烦的。”    他语气里有一贯的天真坦率,天际以西,雨雾残存的朦胧徘徊不散,玫瑰色的霞光留驻在他笑容上,昏沉的夜晚即将到来,但一切却宛若轻快抵达的晨光明媚时分,屋檐蓄满的旧雨滴进唐云羡的后衣领,她浑身一抖,抬手抹掉从恍惚中拯救她的水珠。    “你称呼换得挺快。”她淡淡的语气和此时的心跳南辕北辙。    “我以外唐姑娘是你特许我叫的,所以都是私下说。”时平朝也不慌不忙解释,“那下次我当着旁人也叫你唐姑娘。”    “就算你以前是禁军的人,也没必要掺进这件事,秦校尉怀疑我也和之前的误会有关,哪怕是长公主出来为我作证他也必然不信。”唐云羡心跳并没稳住,但冷静的头脑还是让她能滴水不漏的应对。    “不单单是你救了我,所以在下才出言回护,因为唐姑娘你来浑天监察院找我,一定是为了这件事啊,难不成你来找我是知道我有危险特来救我吗?”时平朝笑得愈发灿烂,余晖耀眼比不过他眼中闪烁,“唐姑娘怎么会知道那天着火的事情,就算知道,我也未必重要到亲自来搭救,既然不是,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唐云羡一愣,心跳漏了一拍,眼睛眨上一眨,随后叹一口气,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间悄然发生,好像都是为了让她明白一个早就该知晓的事情。    太阳还是沉了下去,残照的光越来越深,夜晚袭来,黑暗长驱直入杀至两人之间。夏季雨停后难免闷困,但唐云羡却清醒得很,她一直奇怪的事有了答案,但这答案诡异极了,她警惕慎重的看待自己给自己的交待,因为她从前也不知晓,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记忆里,师父是曾经说过的,虽然语气里都是故弄玄虚的调侃,可心动两个字却说得实实在在,“我们家云羡最可惜了,白白长得明若朝霞却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也不知道将来哪个前世积福的混账能让你心动,最好是美人救英雄,情之所至,你赴汤蹈火过才能体会得了其中百转千回有多难以言喻。”    “抬脚。”唐云羡在打扫凌慕云那每隔三天就乱得不行的房间,也不爱听她这些絮絮叨叨无聊的话。    “还这样能干贤惠!”凌慕云一边剥栗子吃一边补充,“真是稀世瑰宝!”    她说着随手把栗子壳扔到地上,唐云羡表情不变但心中怒炸,气得跳起来扔掉扫帚就是一掌,她虽然小小年纪但资质极佳,几年习武便学得有模有样,掌力带风,凌慕云没有准备,被她拍得跌下椅子,就地一滚很是狼狈。    “不许乱扔。”唐云羡又捡起扫帚扫了起来,语气完全听不出刚刚发火拍过人。    凌慕云从椅子下爬起,嘿嘿一笑,“就是脾气火爆,还不喜欢让人看出来,当真可爱。”    ……    唐云羡觉得师父明明自己人前人后两个样子,自己顶多算是有其师必有其徒而已,她也好意思说。而自己其实也是模棱两可,只是时平朝方才说的那句“特来救我”实在像是支箭,贯穿了唐云羡心中之前便徘徊的迷雾。    那天她自己也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要去搭救时平朝,根本只是下意识便毫不犹豫,难道这便是心动和喜欢?唐云羡觉得自己没有经验,还是不要早下定论。什么喜不喜欢,要是还这样拖下去查不出遇刺事件的水落石出,死了的人也没什么好心动细想的。    她心神稳住得快,淡定如常的话也马上到了嘴边,“那你别和我说,大晚上的来枯荣观也是巧合?”    “巧合?当然不是。”时平朝笑着指了指后殿,“这次真的是长公主传唤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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