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床板里抽出的是张三寸见方、不大的小照,已经斑驳褪色到只剩一片淡淡的焦黄颜色。    奇怪的是,这张照片虽然看起来年代久远,但并没受到潮湿霉菌的侵蚀腐化。除了年岁流逝留下的正常老化痕迹,照片上的人像仍可一眼就辨个分明。    都说八.九十年代时候电视剧的渣像素,是那个时期女演员们最好使的美图秀秀,而这种自带滤镜效果、模糊轮廓的黑白照片,也有着美化人物的异曲同工之妙。    然而当秦远靠着手机上那点微弱的灯光,低下头来仔细看清了这照片上女人的模样时,心跳突然骤然加速,无端端就生出了种近乎窒息的惊诧之感。    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生的极美,一身素底大花纹的露肩旗袍只拍出了上半身的姿态。穿着打扮是沪上标志性的海派风情,却不像寻常宣传画上老上海滩时候的女子,清一色尽是腮红面白、珠圆玉润的丰韵之美。    乌发如云、美目盼兮,朱唇半点似笑非笑。若是单论模样长相,即便是放到现代人的审美标准,也妥妥的是个极品女神级别、万里挑一难得一见的人间尤物。    可美人如厮,眉目间却透着一股极其睥睨的冷漠疏离,这般半讥半讽的桀骜神情若是换到旁人脸上,定会惹人生厌且兼有高傲自大之嫌。    可此时便体现出了天生好皮相与生俱来的不公平特权,寻常人做来便是不作不死,可在秦远看来却是自有一派风流韵,不像现在某些故作姿态、哗众取宠之徒的所谓叛逆高冷,这女人身上的冷冽气质浑然天成,似乎她本该就是如此一般。    凌晨三点多钟,秦远拿着一张不知姓名、不知来由的陌生女人的照片楞了许久,明明只是张破烂变色的老旧照片,可上面那女人双眸幽幽深深直对着镜头,唇角还噙着一丝诡魅异常的浅浅微笑。    那目光仿佛能穿越过荏苒时光、如金岁月,恍若近在咫尺一般紧紧逼视着照片这头已然已有些神魂错乱的秦远。    这女人的照片好像有了灵魂似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像在和看照片的人四目相对一般。    秦远凝视了一瞬后甚至都隐隐产生了种错觉,觉得照片上那张冷艳面容上的表情似乎也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    向来不信鬼神之说的秦远,此时却是全身僵直、有些不寒而栗了起来。    整间屋子里也是闷热无比又乌漆墨黑的一团,夜深人静之时心神本就脆弱敏感,让人不自觉就容易胡思乱想、浮想联翩。    秦远只觉得此时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坟墓当中,也不知是谁正站在地面上,一锹一锹地往他身上填满着腥湿无比的恶臭泥土,动作飞速毫不迟疑,不一瞬那泥沙土石就已经盖住了秦远的半边身子。    陷在洞穴最底端的秦远想要大声呐喊求救,告诉上面的人下面还困着个大活人。    可喉咙口像是被卡住了一团棉花般怎么也发不出半点声响,只能靠自己不断奋力挣扎来引起旁人的注意,可身子也被像水泥般迅速凝固变硬的泥土固定了起来、根本就动弹不得。    秦远不知道自己绝望地等待了多久,直到最后一锹黑土彻底盖住了他睁的大大的、死不瞑目的那双眼睛。自知死期将至,心头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却是一种无比释然的解脱之感。    彻底陷入黑暗前,耳畔好像传来女人尖细的声音似乎在咒骂着什么,但此时的秦远已经再也听不真切也不愿再听,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坦然地迎接最后一刻的来临。    只是胸口莫名就涌起了一阵淡淡的酸涩之感,似乎还有些许牵挂或是心愿未了,但此时也已是无济于事、回天无力。    沉默,接下来便是死一般的沉默。    深吸了口气,秦远发现自己还能继续呼吸。    猛地睁开眼来,还好好地躺在出租房的床铺上,没有拉严实的窗帘缝隙间投射出一条闪亮的光线,又斜斜地洒在了房间里头照亮了秦远原本模糊的视线。    只靠着这么一丁点儿光亮,秦远就能判断出此时已是清晨时候,而自己还好好地活在这个虽然无聊冷漠,但却又让人无法舍弃的庸俗世界上。    昨夜拿着那张老照片,秦远不知不觉就昏睡了过去,跟着就陷入了被人活活埋死的梦魇当中。    那梦中的场景感觉实在太过真实,那种灭顶之时的绝望窒息之感,就算是已经彻底清醒过来的秦远也是心有余悸的很,只能暗暗感慨了句,还好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而当秦远醒来的时候,罪魁祸首的那张老照片正好被扔到了枕头旁边正对着秦远,莫名就让他生出了一种被人偷窥了一整夜的羞窘之感。    虽然那偷窥的“变.态”只是个印在纸上的美人儿而已,但也丝毫不能减轻秦远心中的别扭感觉。    不爽之余秦远心里突然就有些犯难了起来,此时如何处置这张照片倒是有些棘手。    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这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索性眼不见为净,直接就压到了书桌最底下的抽屉里面,省得看多了又得噩梦缠身不得安宁。    等有空遇到孙阿姨再问问她,这床到底是什么来历看能不能物归原主。    在床上神游了半天后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这一看时间就已经快八点二十分了!    九点钟就要上班的秦远立马就惊得直直弹起了身来,心想着正儿八经上班的第一天可千万不能迟到了,赶紧随意捯饬捯饬,换了身衣服就抱着书包百米冲刺般直奔出房门。    无奈这老式的房门必须要插上钥匙才能上锁,刚冲到门口的秦远又得扭过身、耐着性子把这破木门给锁好。    无奈今天秦远似乎时运不佳,用钥匙扭了几圈锁好门后,却是见了鬼似的怎么都没办法把钥匙从门锁里给拔.出.来。    就在秦远和这老古董一般的破门锁奋战不已的时候,楼道里传来了旁的住户开门的声音。    正急的满头大汗的秦远,下意识地就抬起头来朝走廊里头望了一眼,刚好撞上了二零二室那一对母子朝他看来的探究目光。    这还是秦远第一次看到除孙阿姨以外的这洋楼里的其他邻居,自然是想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所以即便此时时间已是十分紧迫,还是从房门上抽回手来,朝着离自己隔着七八米距离的那对母子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我是二零四新搬来的住户。你们好!”    眼前的小男孩大概三四岁模样,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看到秦远和他客客气气地打起了招呼,立马就咧开嘴来、奶声奶气地软软回道:“叔叔早,阿姨早!”    秦远看着憨态可掬的小男孩笑着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张望下是不是又有旁的邻居开门出来了,那小男孩的妈妈却是立马就扬起了一脸的惊恐。    满眼仇视的狠狠瞪了秦远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一把将孩子抱起一路狂奔下楼,只留下一脸莫名其妙、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秦远暗暗楞了一瞬,难道是因为自己长得太过面目可憎像个坏人,人家小朋友的家长反应才会那么强烈?    还有,那声“阿姨好”又是搞的什么鬼?此时这楼道里除了秦远就再也没有旁人了,这么说来,那小男孩刚刚看到的除了秦远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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