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笺已是生灰泛黄。 草字轻狂。 李青颜久久的望着那一纸留字,心底顿生出了一番莫名的无言之感,她原只道这个未曾谋面的副宫主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是一个暴戾残忍难以捉摸的男人。 这番一看倒似个性子恶劣到了极点的少年郎。 “你——”李青颜原是还想问他一些问题,尚不及开口,眼见着铁链震晃,激起潭水如刀。 山石震落。 这人内力极其深厚,纵使被顾白戚折磨至此,却也不可小窥。望着那凝力而成如刀似箭的潭水削面而来,李青颜当即退步,拧身避开。 “万魖宫的一干贼子全部都给老夫受死吧!”武轲目不能视,只得凭风辨位,暴怒之下内力四冲石壁。 “……”李青颜负剑而背立稳了身形,直皱着眉头望着眼前这个神志巅狂的虬髯大汉。 “顾贼子!老夫定要杀了你!杀了你!”巅乱不堪的人,意识皆数被仇恨与愤怒给吞噬怠尽。 无数的山石被横冲的内力给震入了地渊的潭中。 水声四起。 李青颜沉默地立于当中,目色生冷,由得他疯了许一会儿,直待渊河之水稍静了些许方睁开了眼睛道,“你这样,想着找顾白戚报仇?” “胆小贼子!你但去给老夫传话给那贼子,让他有种在来,我等在比试一次!” “四肢瘫烂,双目失明,纵使空有这一身无上内力那又如何?”李青颜望着这个虬髯大汉满头不相称的小辫子,语色轻讽的说道,“遇上他,你也只会败得更惨。” “妖女,你说什么!”全然不出意外,武轲当即大怒了起来。 声如洪钟惊谷。 游走的风声猛地惊起她垂于两鬓的发,遑遑然穿过地渊暗道。 李青颜强定而立直对上了他的内力,等这波强劲之余过去后,便启眸而视,道,“告诉我,顾白戚现在在何处?” “哈?那顾贼子的下落,你问我?”武轲怒笑道。 “那便告诉我,当年巫沼之祸的全数,你所知道的,顾白戚的全部。”李青颜负剑说道。 “哈,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 “你当年既与顾白戚交过手那便断然知悉他的底细与能耐,彼时你盛壮之年尚不敌他,现在?如此老朽垂暮之身,只会比当年败得更惨。” 武轲闻之立眉瞠目怒色上面正欲发作。 袖剑一横,倒转。 “锵!” 煞是清脆的一声剑器声响起。 “勿要多逞言一二,就凭你杀不了他,而我能。” 李青剑言词间转手收剑入鞘。 她道,“将你所知道的所有的事全数告知我,我代你去杀他。” - 顾白戚在离开漱白山不过月余便即刻起身去了巫沼之地。 那般重的伤。 月余,许是连内力都不得恢复三成。 崖道上不去,李青颜只有举火折进了地渊的暗道,想看看是否有其它的出口,借着火折幽暗的微光,她一边走着一边思忖着。 自始至终,皆没有任何人能够知道顾白戚的心思与想法。 除非…… 左脚不经意间似是踢到了什么。 是一具骸骨。 一具伤得四分五裂的骸骨,只是从骨架上可以推测出来是女人的骸骨。李青颜一顿,随即引烛火往胁骨上照去,面色微有一沉。 “武行八象掌,是武轲。” 只是不知道这尸骸是何人,虽然死状甚惨,但是…… 有人打理过。 是—— “……凤仙娘子姜善云,怎会?”李青颜全然怔住了,直将手中的火折子引去更低细细照观着,她望着尸骸上错断的掌骨,江湖有传凤仙娘子自小有习分云掌而掌生异骨。 武轲,打死了自己的夫人? 李青颜一时理不清头绪,她怔了怔,望了望这具躺在壁上的尸骸,随即将视线转向了寒潭另一边的那一方孤岛,从这里可以看见武轲的位置。 但是从那边却是断然看不见这边。 因为,那面镜子。 “……”李青颜沉默的望了许久,随即起身,火折伴随着她的站起照去了更远。 火光掠过。 只见不远处的地道里、寒潭处、巨石上皆伏卧着一具具森森的骸骨,多之触目,这些骸骨望上去,有老人,有青年,有少年,也有孩童。 所有人,皆死于武行八象掌下。 李青颜隐约能猜到这方地渊之下曾经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不愿再去细思一二。 隐约间,还能听见武轲不知为何忽起的巅乱狂笑声,一声高过一声,直回荡在这地渊深处。这笑,却又不全然是那方所闻的巅乱与疯狂,而是极见嘲讽的大笑。 “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原来竟是你!哈哈哈哈,顾白戚啊顾白戚,你怕是做梦的想不到吧,哈哈哈哈哈哈……” 却也不知他这番笑究竟是在笑甚。 有寒水滴下成圈。 李青颜侧目望了一眼,也未多管他,直引了火折从尸骨上走去,顺着地渊寒潭的水流寻着出口。 好在这是一方活水。 只要是活水,那么终有出去的可能。 李青颜引火顺着水流走下,直穿过一个个的地道寒洞,这地底虽不见风雪,却湿冷阴暗的很,忽尔察觉到了异样,顿生警惕的吹灭了火折子伸手搭上了袖剑之上。 屏息。 竟是脚步声。 这里除她之外,不止被困的武轲,还有其它人。 袖剑微露锋刃,李青颜但沉了眸侧目仔细听辨着这人的脚步声,就待这个脚步越走越近即将靠近她的时候,瞬间抽剑出手! 袖剑,映着粼粼的寒水正照那人的眸,是一双古井无波的眸。 火折忽起。 李青颜突然的出手,一时之间带动的风劲直掀起了那束微弱的火色摇曳狂舞。 剪影纷乱。 晦暗的光影轻晃交错竟生了一抹旖旎。 微寒的衣带惹眼拂过,火光与寒光瞬间相织重影,直流过两人正面而照的眸,只见那眸,眸色微惊,细窥之下却又可见涟漪细生。 “李施主?” 李青颜一怔,那柄剑硬生生的停在了对方的喉口之处。 是那个和尚。 明灯。 “李施主可无恙否?”明灯见她正站在自己面前,终于松了一口气,这番突然松懈下来,竟是一软,险些倒了下去,李青颜见状伸手托住了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皱眉道。 “贫僧……” 借着火折的光色一照,明灯此下可见狼狈,素色的僧衣尽破,直被枝杈坚石划成了一条一条的布条,她这方正托着他的手臂,离得很近,可见他被划破的布条下那几道刺目的斑斑血痕,关骨之处更是能看见撕裂的伤色。 “没有抓住,就摔了下来。”明灯自怀里掏出了那一链钩索,垂眸说道。 “明知自己不会武功乱跑什么?” “贫僧……” “谁准你擅自作主随意来去了?”越说起这事,李青颜便越觉得莫名的窝火,偏生他神容沉似古井,这方垂着眸也不多言,自有任她训骂的架势。 李青颜见此,不耐之色见深,当是一手拉起了他颈上挂着的佛珠,将他拉近了眼前。 她这番相迫,明灯只得抬起了眸子。 李青颜神色见冷的望着他,“我说过,和尚,你的这条命是我的,你若是在敢私自离去擅自行走,任凭天涯海角,我定掘地三尺将你擒出过一遭我万魖宫的百门戮刑!” 李青颜一手牵着他的佛珠,半迫着拉近了他,两人此时只有微厘之距。 明灯睁着眸望着她,不言。 半晌,他缓缓地自怀里取出了一物。 摊开了掌。 掌心,是一株开得正盛的红草,枝叶花蕊之中尚还沾染着几分冷冽的雪息,娇艳非常,犹成绝色。那是世间人倾之一生苦求的圣物。 绛殊。 明灯睁着眸子抬起头望向了他,古井无波的眸,不见波澜。 他道,“有此物在,施主的内伤便可彻底全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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