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闹一日,终于到了夜深人静,皇城的宫里宫外都不再喧闹,只留得一柱柱烛台熠着蜡黄色的光。 莲儿从凉叔那边取了一大筐的女红物料,端到桌上放下:“小姐,这是你要的东西,莲儿一件不落,全取来了。” “就知你机灵。”纪思语在筐子里翻出一块深蓝色暗纹的料子:“这块好看。” 莲儿凑过来看看:“小姐你是想做个什么物件?” “恩……莲儿你说说,做什么容易些,不费力?” “容易不费力的……”莲儿歪头想了想:“荷包吧,荷包个儿小,针线也不繁复。” “好,那就听你的,做个荷包,待我做完了,明儿去给爹看,让他知道我是真真的听话了,好好表现一段日子,我就不信,爹这辈子都不把鞭子还我。” 莲儿吃惊:“小姐你还想着鞭子呐。” 纪思语默认,低头在筐子里找起线来,莲儿这才劝说:“小姐,这深蓝色是男儿家用的,不适合你。” “是吗?”纪思语再次拎起来,就着烛火仔细照了照:“可是我觉得真好看呢,像极了今晚的夜色。” 莲儿想了想:“这颜色的荷包,老爷用着也不合称,小姐若当真喜欢这料子,那不如做了赠给二少爷,他定然会喜欢的。” “我才不干呢。”纪思语毫不犹豫的回绝:“这可是我头一回做荷包,当然要自己用了,谁都不送,讨也不送。” 莲儿知晓她的性子,只好顺着她说:“小姐说的是,小姐说的是。” “嘿!”纪思语得意的抡起把剪子,拿在手里咔嚓咔嚓就准备下手。 莲儿着急的制止:“等等,小姐,你不先量尺寸,描个形吗?” 可惜来不及了,纪思语已经残忍的把料子戕害了。 罢了,总有第一次的。 莲儿只好由着纪思语自由发挥,靠手感决定一切。 ## 蜡烛昏黄的光越来越暗,眼看着都要烧尽,莲儿托着腮帮子,困的眼皮直打架:“小姐,要不明天再做吧,也不急着一时呐。” 偏偏纪思语精神十足:“快好了快好了,还差那么一点点。” 莲儿的眼眶里都困出了眼泪,她挺了挺眼皮,凑到纪思语手边一看,顿时瞌睡都醒了了。 她用力眨巴了下,定睛再看,忍不住开口:“小姐,小姐你做的这是什么?” “荷包啊!”纪思语把最后一针缝上,胡乱打了个死结,放到嘴里一口咬断了线。 拎到莲儿眼前晃来晃去:“看,完工了!” 这哪里是荷包,这分明是个粽子,看着那歪歪扭扭的针脚,莲儿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小姐,亏得你不送给二少爷,否则他定然是要哭笑不得了。” 纪思语板起脸:“小丫头你胆敢嘲笑起自己主子来了?反了不成?这做的多么……” 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她,这会儿竟突然是连自己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了,话在嘴边卡了半天,最后同莲儿一道笑了起来:“讨厌,就是稍微有点难看而已嘛。” 莲儿摆手:“不难看不难看,不过是有些好笑罢了。” “哼!”纪思语佯装踢了莲儿一脚,站起来挂在自己腰上:“我还就真用上了,让你笑,哼!” ## 纪思语果真说话算话,第二天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挂上了自己亲制的荷包,在府里招摇过市,逢人就逼问好不好看,结果毫无意外的遭了一通嘲笑,尤其是纪萧,非说这是狗咬出来的。 她气不过,就想着要去找纪音看看:“都是你们眼光太差,我要去找阿姐,阿姐才不会笑话我。” 纪萧笑的前俯后仰:“走走走,我这就带你去见阿音。” “才不要,我自个儿去。”这回,她是连莲儿都甩了,一个人骑了马,往平郡王府去了。 ## 平郡王府在皇城萱连门东侧的不远处,纪音嫁来郡王府尚不足一月,所以大门口的红绸结还未撤下,看起来还十分喜气。 看门的侍卫见过纪思语几次,故而认得,也便没有拦她。 她刚跨进郡王府大门,管事的刘友才就迎了上来:“小的见过纪四小姐,郡王爷这会儿不在府里,纪四小姐清早来此,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他不在才好呢!纪思语心中暗笑,客气的说道:“郡王爷公务繁忙,自不该打扰,我是来看望郡王妃的,她可在府里?” “郡王妃在,纪四小姐不如随小的去正厅稍作休息,待小的通禀一声可好?” “那就有劳了。”纪思语出门在外素来规矩客气,临时披上大家闺秀的皮囊,小步婷婷的跟着刘友才去往正厅小憩。 正厅打扫的很干净,一尘不染,架子上的香炉里,燃着好闻的香,所有的一切都规规矩矩,整整齐齐,一看就是纪音行事的做派,想来她这个郡王妃,在府里还是很受用的。 “阿语!”正想着呢,只听得纪音亲切的叫唤,面带笑意快步走了进来。 她穿的依旧素雅,但相较从前,多了几分人妇的风韵,加之气色精神都还不错,看起来格外的惹人生喜。 纪思语连忙迎过去,亲昵的挽住她:“阿姐,阿姐,我可想死你了。” 纪音覆着她的手背:“阿姐也很是念你呢,来,快坐。” “等下等下。”纪思语突然退开了三步,张开手臂左摇右摆,期待的问:“阿姐你看,可有看到什么?” 纪音疑惑的上下打量她一番,忽然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指着她腰间的荷包说:“我说你怎的突然记着要来看我了,想来是……” 她凑近了过去,小声窃窃:“这可是你小情郎做的定情之物?” 纪思语脸上的笑容顿时化成了水,气的直跺脚:“才不是,我自己做的。” 纪音像听着了什么石破天惊的大事,诧异极了:“我家阿语居然做起女红来了?” 她边说着,边随手拿起来看,然后就对此物是纪思语亲手所做坚信不疑。 “阿姐,你也觉得我做的太糟糕了是不是。”纪思语沮丧的撅起嘴。 纪音到底宽厚,忍笑安慰道:“不糟糕,阿语做的怎么会糟糕,只是还需要细致些,你若当真想学,阿姐教你便是。” “我就知道阿姐最好了,不像二哥,说我这是狗咬的,哼!”纪思语亲昵的挂在纪音胳膊上撒娇道:“阿姐你今儿就教我可好?我要做个最最好的,拿回府里堵上二哥的嘴。” 纪音回绝:“今儿恐怕是不行,六公主常梦怀在宫里头办了个茶宴,这不,阿姐正准备要去呢。” “常梦怀?” 纪思语记得她,多年前她第一次进宫,兜兜转转在花园里迷了路,差点误了宴席,幸得遇到了在花园里赏花的六公主常梦怀,她是个热心的小姑娘,没有半分公主的架子,为了赶时间,她遣走了身边伺候的丫鬟,带纪思语抄近路,往假山上翻,谁料到纪思语脚一滑跌进了花园的池子里,常梦怀身为公主,竟二话不说也跳进了池子里,两人被宫人救上来后,常梦怀呛了一嘴巴水,边咳边吐还不忘解释:“方才本公主跌进了池子里,多亏了语姐姐救我,只是害她耽误了宴席,实在愧疚,语姐姐你怎么样,没事吧?” 她把话颠倒了说,纪思语不但没因迟了宴席被责罚,反而因救公主有功,受了皇帝的赏赐 事后纪思语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常梦怀坦言,因为我从小没有母妃,父皇对我怜悯,通常舍不得责罚我,这是免你责罚最好的办法。 看她说的如此真诚,那年的纪思语忽然觉得,宫中之人,并非都如传言中那么势利无情。 威严的大内高墙,毕竟是常梦怀的家,一个家,多少总是有点暖意的。 一转眼,许多年过去了,纪思语再也没机会进宫,直到平郡王常见允成亲,常梦怀也因病没有出现。 此时她听说纪音要去赴常梦怀的茶宴,心中难免有些起伏。 “阿姐,带我同去可行?” “带你去?” “嗯,我想去见见六公主。” “这……”纪音显得有点为难:“你与她虽是旧识,可未受邀约不请自来,总是不合规矩。” “我只去见见她,不赴茶宴,便算不得违了规矩,对不对?”纪思语眨眨眼睛,使起了小聪明。 “你呀,就是歪脑筋动起来最快。”纪音素来宠她,不想她失望,思虑再三,还是应了她的要求。 ## 姐妹俩人坐上了平郡王府的马车,穿过层层宫门,一路畅通无阻,侍卫见了各个低头哈腰,态度极好。 “阿姐,这郡王妃的身份可真当好用,想进宫,只要亮亮令牌就行了。”纪思语很是羡慕。 纪音微笑:“他日,你也可以。” 纪思语突然心头一抽,接不上话。 “怎么,还是不愿接受他?”纪音看出了她的心思。 纪思语摇头:“不是。” “如果注定要在一起,便不要自己为难自己,试着去了解他,时间久了,也便接受了。” 纪音扶正了纪思语头上的簪子,捏捏她的脸:“好了,到了,我们下车吧。” “嗯。”纪思语应声,深吸了一口气,跟着纪音走进了常梦怀的怜梦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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