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长公主身边的四个大宫女是她早年在宫里的时候就跟着她的,后来长公主执意出宫修道,四大宫女也跟着去侍候。很多事,皇帝这个做哥哥的不知道,四大宫女却是知道的。 此时,上了马车,没有外人在,长公主一直积蓄的眼泪就跟决堤了的水,往外淌个不止。四大宫女见了,无一人不跟着伤心,但很多劝慰的话,已经不适合说了,当年长公主为何出宫,她们太清楚不过了。 “长公主,您别怨郡主,她是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如今被人欺负了,才想着要有个娘亲。”春草沏了杯茶,递给长公主,她摇摇头,不要,只用帕子不停地抹眼泪。 “长公主,有句话,奴婢今天就是拼了命也要说,今非昔比了,您又心疼那两个孩子,还有什么比陪在身边照顾他们更让人放心的呢?”夏荷一向是个有主意的,既然开了这个口,她就想把话说完,“当年的事,谁也没想到啊,就那么突兀地冒出来了,这都过去□□年了,长公主难道您真的要为那两个孩子选个后娘?” “天下后娘有几个好的?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世子爷和郡主多可怜的人,长公主难道就忍心?”秋露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道。 “也只有郡主不懂事,可这能怪她吗?侯府的这二夫人,唉说起来都是……造孽啊!”冬雪一向不多嘴,这会儿也忍不住说起来了。 一句话,倒是把长公主从伤春悲秋中拉回来了,她想起自己这么逃命一样地躲了出来,却是把沐庭云兄妹俩忘了个一干二净,忙道,“夏荷,你回侯府去,帮我看着那两个孩子,别叫薛氏那贱人给伤着了,云儿眼看就要上场了,怕是也没人为他操这份心。” 说起来,没娘的孩子真是苦,这份苦永安从小和皇兄俩没少吃。只是,她脑子里想起了王青惠死的时候,她远远地看到靖远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他那么伤心,那么绝望的样子,那一刻她在想,他是有多爱一个人,才会在她离世之后,如此悲痛欲绝。 后来,七年过去,他一直都没有续娶,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对谁家的小娘子感兴趣。大长公主得了病糊涂了,没有人给他张罗,他一个人就这样过了七年。 “长公主总在说侯爷这人冷心冷肺的,很少把谁放在心上,当年侯夫人过世,侯爷去了大半条命,想必是把侯夫人放在了心上,您不愿意去做那添头。可是长公主,您如今还不明白吗?侯府里没有了人,世子爷和郡主是侯爷的血脉,他常年在外面,两个金尊玉贵的人没有人看着,可不是可怜?” “侯爷那样走一步瞧三步的人,怎么会想不到这么多?好好的一个家,突然就塌了一半了,搁谁身上好受?一夜夫妻百日恩,又是给自己生孩子死了的女人,难道长公主还想看着侯爷死了夫人很高兴不成?” 大约只有春草才敢这么说长公主了,但长公主好歹是让她说心动了,她摆摆手,“罢了,你别说了,他把不把谁放在心上,我也懒得去管。我是看着两个孩子可怜,以前他们俩还能住在书院里,如今大了,以后免不了回京城,以后他们在京城,我也在京城看着吧!” 长公主当年执意要出宫修道的时候,皇帝在靖远侯府的旁边置起了一座长公主府,专门在里面劈了一块出来,修成了一个道观,为的就是留住长公主在京城,不让她出京,哪怕是离京五里远也舍不得。 听了长公主这话,马车就没有往前走了,在长公主府停了下来,管家率了阖府的人出来,迎接他们九年不归家的主人回家。 而这,又给京城的那些闲得无聊,没有八卦都活不下去的人添了一笔说头。一边是侯府刚刚出来的新鲜事,一边是长公主突然留在京里不走了,一时间,各种流言蜚语漫天飞,人人都在猜测,这京里是不是在酝酿什么大事? 侯府是出了大事,从来舍不得凶妹妹的沐庭云今天是真的恼怒了,他把妹妹屋子里伺候的人都撵了出去,自己站在妹妹跟前,红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妹妹,心里有千百句话,却一句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来,“你可知道你做错了什么?” 万事开头难,第一句话吼出来了,后面的就顺畅了,“爹爹不在家,我平常舍不得说你重话,你就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你敢管起大人的事来了?你平常惹事,都有哥哥和表兄给你兜着,你在这京城里惹出了事,就是抄家灭族的,你知不知道?” 沐婉宁一下子吓傻了,她不是被哥哥的话给镇住了,而是被哥哥的态度,哥哥居然凶她了,她长这么大,不管做了什么,哥哥连手指头都舍不得弹她一下,现在哥哥也不爱她了吗? 她没有娘亲,爹爹不在身边,只有哥哥可以依赖,可是哥哥在嫌弃她了,说她喜欢惹是生非。 夏荷一回来,就听到了屋子里传出来的哭声,小女孩的哭声那么无助,连鸟儿听了都想落泪,她正要往里面冲,就被桃枝拦住了,“世子爷吩咐了,谁都不许进去,里面是世子爷!” 果然,就听到沐庭云一声长叹,他不知道是不是把妹妹搂在了怀里,在哄她,“宁宁,哥哥错了,哥哥不该凶你,可是你今天做得真的不对。” “我只是,只是很想让表姑做我的娘亲,人人都有娘亲,就我和你没有,我们为什么没有娘亲?” 小女孩哭得不停地打嗝,夏荷在门口听到,急得满地打转转,她指使桃枝,“你让人跑一趟长公主府,让长公主赶紧过来,就说郡主出事了!” 桃枝也从来没有看到自家两个小主子吵过架,这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她生怕出点什么差错,可这府上实在是没有长辈可以禀报,一听这话,脚下踩了风火轮一样,亲自就跑去了长公主府。 永安长公主换了一身衣服,正坐着发愣,听说桃枝来了,忙让进来,见桃枝满头大汗,急得火星在蹦,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问,桃枝就扑在地上,“长公主,世子爷和郡主吵起来了,郡主哭得都快没气了!” 永安长公主猛地站起身,就朝外面跑去,整个公主府也跟着躁动起来,就跟失了火一样,一些不明所以的下人均是跟着吓呆了。 长公主才出府门多大一会儿,这时候又领着人浩浩荡荡地杀了回来,侯府的人不敢拦,又有桃枝跟着开路,连禀报都没来得及,就让长公主冲进了府里。 才进了木婉院,长公主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哐当”一声的脆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她吓坏了,隔了老远就喊道,“宁宁,云儿,你们出来!” 沐婉宁抽泣的声音猛地就止住了,她不停地打嗝,和哥哥面面相觑,醒过神来之后,两人就赶紧往外面冲。 门打开了,长公主提着裙摆正往上跑,看到眼前的人如此心急,才忍住不哭的沐婉宁“哇”地一声就哭起来了。长公主来不及问原因,只觉得一颗心凌迟了一般的痛,她跨过了一层台阶,把沐婉宁一把搂进怀里,待看到旁边红了眼圈,扭过头朝旁看的沐庭云,也是一阵心疼,带着哭腔道,“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沐婉宁当然不能说哥哥凶她,一旦说起,肯定就是要说原因的,但原因又不能说。 长公主问了妹妹,问哥哥,两个人都像锯了嘴的葫芦不吭声,她又是生气,又是心急,跺脚道,“好啊,敢情你们大了,我都说不得你们了是不是?不想要我管?那你们吵吧,我这就托人去跟你们父亲说,让他回来好好管教你们!” “噗通!” 沐庭云直直地朝长公主跪了下来,他小小年纪,眼神坚定,也藏不住其中的孺慕之情,“是云儿不对,不该欺负妹妹,不该凶妹妹,妹妹想要娘亲,云儿斥责她,这才伤了妹妹的心。” 妹妹想要娘亲! 长公主的脸色一片惨白,她想到兄妹俩是侯府的嫡出,却从小只能在华山书院长大,年节一过完就不得不赶赴华山书院,很显然府中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她想到兄妹俩从华山回家,薛氏出的那些幺蛾子,婉宁虽然自己为自己出了口气,可到底她以下犯上了,言官居然敢在皇上面前说她不孝。 她若是有娘亲护着,至于寄养在外祖家吗?她若是有娘亲,薛氏敢这般欺负她? hghghg 永安长公主抚摸着沐婉宁的头,她唇瓣颤抖良久,才道,“我答应你们,我会去求你们皇上伯伯,让他为你们的父亲寻一门……” “殿下!”夏荷忍不住打断了长公主的话,笑着对兄妹俩道,“长公主殿下一时半刻不会回道观了,就留在京中,有长公主在,没有人会欺负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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