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去,距离沐婉宁在未央宫里求皇上下旨让表姑做她的娘亲,已经近两个月的时间了。皇上伯伯很守承诺,他答应了自己,不会把她说的话告诉任何人,果然,没有任何人知道,那天她在未央宫里都说了什么。    表姑没有来找她的麻烦,哥哥也没有来教训她。    哥哥的府试通过了,沐婉宁觉得很正常,除非哥哥交一张白卷,否则的话,府试第一的荣誉肯定会被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冠在哥哥的头上。所以,张榜那天,报喜的人来,沐婉宁都不想给那些人打赏,要不是夏荷姑姑提前就准备了,那些人估计是要白跑一趟的。    雪松院那边很安静,听说薛氏进了三次宫了,不过,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等到那边有所行动。  父亲总算是是有了消息,说是已经距离京城一百多里地了,最多两天就会回来。    沐婉宁趴在南窗下的榻上,百无聊赖地看到院子里的花池里,已经长出了一个个粉红色的莲花花苞儿,荷叶铺满了池面。她睡了晌午觉后,没有去长公主府那边,等着夏荷过来和她商量事情。    夏荷亲自端了一碗绿豆汤进来,加了冰糖,汤汁有些粘稠,是沐婉宁喜欢的那种。她跟个小老太太一样,有些费力地从榻上起身,要接过绿豆汤,被夏荷躲开了,“奴婢喂给郡主吧!”    “嗯!”沐婉宁含了一口,咽下,“你说有要事商量,到底是什么事?”    “也没什么太重要的事。”夏荷担心沐婉宁多想,笑了一下,安她的心,“侯爷看着就要进京了,宫里肯定是有宴请的,奴婢在想,侯爷离府已经有一年半了,要事大长公主身子骨好,必定是要张罗着摆上宴席,请了亲戚左右的人来热闹一番。”    夏荷小心地看沐婉宁的脸色,“不知郡主心里做何打算?”    沐婉宁沉思了片刻,这就是她没有娘亲的坏处,她从薛氏手里把中馈抢过来两个月的时间,虽说有夏荷在帮忙张罗里外的事情,但很多事还是要她点头的,比如庆亲王添了个幺儿,比如博望侯又纳了第十八房小妾,比如太卜令嫁女儿啦……,她没想到朝中有这么多的事,巴掌大的个京城,天天不是喜事就是丧事,送多少礼出去。    “你说的也是,侯府人丁单薄,寻常都没有什么喜事要庆贺一番,总是给人送礼,总不收礼也不是事儿。”沐婉宁把绿豆汤碗递给桃枝,继续说道,“爹爹这次也是凯旋而归,我听说把匈奴的左贤王撵出去八百里远,肯定是要庆祝一番的。”    “不过……”沐婉宁生平怕麻烦,也怕热闹,“也不要人人都请,就请那些和爹爹关系亲近的,内院摆上两桌,请了表姑过来坐镇,外院摆上一桌。”    “这,若是这般请,请谁不请谁,可怎么定夺?”夏荷心里还有另外一个想法,郡主财迷得很,既想通过请客收礼发财,又怕麻烦请的人不多,这送出去的礼怕是收不回来的。    “请谁不请谁,我和哥哥肯定都不知道,只有麻烦夏荷姑姑跑一趟长公主府,让表姑帮忙拿主意了。”沐婉宁道。    夏荷一直都是打理长公主身边各种事务的大宫女,别说侯府办这么小的一个宴会了,就算是长公主府办一次盛大的宴会,对她来说也不在话下,条理清楚,绝不会有一丝纰漏。    等到夏荷真的从长公主那边拿到了人员名单,沐婉宁只接过来扫了一眼,“爹爹明天就要回府了,回头让爹爹过目一下,看是否有无增减?”    “郡主不亲自誊抄一份的吗?”夏荷愣了一下,这上面是长公主的笔迹,就这样送给侯爷过目,真的好吗?    “无妨,何必誊抄?”沐婉宁直接拒绝道。    夏荷也只好照做,她想到长公主的提点,道,“长公主问郡主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戏?到了那一日,请了戏班子进府来,也省得客人们来了,没个消遣的。”    沐婉宁眼睛一亮,她难得激动地一把抓住夏荷的手,“我知道了,我要请个玩把戏的进府来,他有两只猴子,把戏玩得可好了,在书院镇的时候,谁见了都想给他很多打赏,就这么说定了!”  沐婉宁说完了,就从榻上跳下来,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上就要去找哥哥。    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霍远的伤势虽然严重,但书院那边的医官因为有世子爷的嘱咐,没有舍不得的好药,再加上每天大骨头汤熬着灌,等霍远从床上挣扎着非要爬起来的时候,他和霍光每人足足长了快十斤。    两个人穿了一身细布短揭,两个月的时间,也都长了个儿,比起之前瘦得更麻杆儿一样,如今的兄弟俩有看头多了。脸上有了肉,胳膊腿壮实了许多,让书院里来的小厮和医官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辜负世子爷和郡主的重托。    侯府那边来了人,问医官,霍远的伤势如何了,能不能去侯府演一出把戏?    两个月没有动弹了,再加上,身上长了肉,霍远心里也是清楚的,这种情况下,再爬那细溜的竹竿,说实话,霍远着实没有把握。但他也只是略微沉吟了片刻,便抬头道,“郡主有令,草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小鲲很满意,他每三天来看一次霍远,也正因为此,书院的医官和小厮才半点不敢怠慢。虽然他每次来过之后,郡主后来一次都没有再过问了,但他也不敢不来,郡主的脾气阴晴不定,服侍的人,谁若是让她逮着错,以后就再也不可能近到她的身旁。    郡主,年纪虽小,可天生就是那高高在上的人,骨子里就刻着御人的本事。    原本霍远还准备瞅着这一两天的时间,在恶霸天留下来的这所宅子里练习一下的,谁知道,小鲲却要亲自带着他们进京,“你们也不知道路,省得到时候还要麻烦舅老爷府上的人,不如我带你们一同进京,暂时先住在侯府里。”    见霍远皱着眉头,小鲲劝解道,“霍公子也不要担心,郡主一向都很把你们兄弟放在心上,就这些日子,你当我两三天来一趟是为何意?还不是郡主交待下来的差事。”    为了把霍远兄弟俩哄骗进京,小鲲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霍远只好答应下来,他倒是不怕兄弟俩跟着小鲲进了侯府会遭受什么毒手之类的,侯府想要他兄弟俩的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靖远侯年不过三十,正是男人一生中的黄金时代,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多了岁月的历练,变得沉稳而通达。他骑在高高的大马之上,从进了城门,就如同一阵燥热的南风,吹遍了整个京城,让所有的人都跟着躁动起来,汇聚在朱雀大街的两边,仰首望着这个传说中的战神男人归来。    靖远侯沐重扬,几乎是无往不利的代名词,他驻守边关七年,让匈奴人止步于河套,不敢近云中半步。    霍远所坐的马车远远地避开,他透过窗帘望着高头大马上的男人,虎背熊腰,坐在马背上,如同那下凡的神祗,一肩能够担起大汉的江山。骏马奔腾在长街之上,火红的披风如同云彩一般旋绕在他的左右,他的每一步跃出均能够带动所有人的情绪,让所有的人为之欢呼喝彩。    “侯爷回来了!”    霍远扭头去看激动得忘乎所以的小鲲,只见他得意地,与有荣焉地指着骑在马背上朝着皇城方向奔赴远去的男子背影,“看到了没?那是我们家侯爷,从边关回来了!”    “侯爷,侯爷是谁啊?是不是很大的官?”霍光年纪小不懂事,再说了,朝中官大官小,老百姓们有几个知道的?    “可不是!”    人群如潮水一般,跟在侯爷的身后朝皇城涌去,众人均只想多看两眼这个年轻俊美又神奇的男子,小鲲让车夫把车赶着一起朝前跑,他的声音都似乎跟着飞了起来,“侯爷的爵位可是靠他自己用军功换来的!”    霍远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大汉建国的时日并不久远,十年前一场内乱令得好不容易休养生息得有点起色的国力再一次大伤元气。如今,南有吴越拒不称臣,北有匈奴虎视眈眈,皇帝尚武,许以军功换爵位,虽说这种事看天看命,可不拼一下,谁又能说得清自己有没有这个运气呢?    当下,霍远下定了决心,这一次耍把戏,一定要全力以赴,他不允许自己出任何差错,除了要偿还郡主的救命之恩,他还想搏一搏自己的运气。    侯爷进了城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侯府,他是要先进宫缴旨,皇帝还备了宴席,大宴群臣的同时,还把长公主、沐庭云兄妹也宣进了宫。是以,霍远兄弟俩进府的时候,府上并没有正经主子,小鲲把兄弟俩往下人们住的地方带的时候,恰好不小心遇到了沐妙宁。    “站住,这是什么人?什么人都往府里带,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连死都不怕了?”    霍光扭头一看,是一个比自己稍微大一点的小女孩,穿了一身火红的裙子,身后跟了七八个丫鬟婆子,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    “回二小姐的话,小的也是奉了郡主的命,带了这兄弟俩来,是为了明天府上请客的事,想让他们耍个把戏,给夫人小姐们添个趣儿。”小鲲看上去一点都不紧张,他不紧不慢地回话,不动声色地侧身,把霍远兄弟俩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沐妙宁一直背着手,这时候抬胳膊一指,手上多了一根三寸长的马鞭,鄙夷地看着霍远兄弟,“就他们俩,胖成这样,能玩什么把戏?不会是哄人的吧?”    “是不是哄人,小的就不知道了,小的只知道奉郡主的命办事。二小姐要是没别的吩咐,小的就先把他们领下去了!”小鲲呵呵一笑,身子朝后退去,退了三步,见沐妙宁没有醒过神来,他转过身,就快步朝前走去。    身后,沐妙宁气得直跺脚,指着小鲲的背影骂,“奶娘,您瞧瞧,这府上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连个下人都敢这么和我说话!”    小鲲松了一口气,他今日引火烧身也是怕二小姐又不知轻重,非要拿霍远兄弟俩作伐,郡主不在府中,有什么事,连个压制二小姐的人都没有。他得罪了二小姐没关系,他有的是办法脱身,只要霍远兄弟俩没事,他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小鲲不敢怠慢霍远兄弟,把人领到了西院下人们住的地方后,他领着兄弟俩在西院转了一圈,指着东北角的门,“以后,你们要是有什么事要出府,就从这里走,出了这小角门,直接就是朱雀大街,方便得紧,如若不是当差,轻易不要到前面去,省得冲撞了主子。”    他特别交待了西院管事的,给兄弟俩安排了两个连在一起的房间,两间房中间还打通了一道门,现成的被褥,还有一套换洗的下人衣服,“先将就着穿,等明日表演完了,再看郡主的吩咐。”    这管事在府中十几年,听了是郡主特别安排的,待小鲲走了之后,专门让人给兄弟俩送来了饭,一应的用具都给了现成的,交待了一番才离开。    饭菜不比兄弟俩在书院镇时吃的差,霍光特别开心,顿顿都有饱饭吃的日子,让他早就忘了曾经受过的苦,那些饿着肚子的日子,开心地对哥哥道,“郡主是不是想让我们进侯府当差?哥哥,你说我做什么好呢?郡主一定会安排我们做一些轻松的活对不对?等我长大了,长得像哥哥这么大了,我就可以给郡主出力了。”    “可以!”霍远歪在床上,他把弟弟搂在怀里,脑子里却一直在回放着他在街上看到的那一幕,将军出征还朝,百姓涌街相迎,何等威风!    为奴,或许是迫不得已的命运安排,但若是心里连梦想都没有了,便是他生为男儿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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