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谁打来了?” 黎佑杨忘掉了刚刚的情绪,笑着把手机递向小星星,“要不,你接?” 梁星河像是赌气一般转过头,不理睬。 “你呀,”黎佑杨看穿了少年想接电话又碍于面子的小情绪,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然后拿过手机,点开了免提。 然而,电话里并不是儿子们期待已久的关心。 。 两个小时前,梁侃下班刚回到小区。 “梁星河害死同学,杀人偿命!” 扎眼的条幅,白底黑字。 小区里的不少大爷大妈围着条幅议论纷纷,刚刚下班的年轻人则是远远地观望。 梁侃站在楼下,脑子嗡地响了一下。 一个体型臃肿的妇人正拉着条幅,和周美依互相拉扯着。原本六神无主,一直处在下风的周美依,看到梁侃回来了,像是忽然有了依靠,声音都高了三分:“你儿子是自杀的,跟我儿子有什么关系。你不要来这骚扰我们!” 梁侃快步走上前,扶住周美依,眉头皱得几乎要拧出水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看热闹的人群像是发现了新目标一般,齐齐地看了过来,让梁侃极不自在。 “我们今天就是来要个说法,梁星河害死了我儿子楚彻!”体态臃肿的妇人一脸蛮横,“你们必须给个说法。” “有事咱们屋里说,你们先把条幅收了。”梁侃实在受不住吃瓜群众们的灼灼目光,想要赶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管他现在脑子里完全是一团乱麻。 “好。”另一边拉着横幅的秃顶大叔立刻赞成了梁侃的提议,“屋里说。” “不可能!”横幅这边的楚彻妈妈瞪了自己老公一眼,埋怨他给自己高昂的斗志拖了后腿,然后陡然提高了音量:“不给我儿子要一个公道,我们绝对不走!” “你们这是污蔑!”周美依不甘示弱地转过身,直接伸手去抢楚彻妈妈手里的条幅。 “干什么!干什么!”楚妈妈忽然情绪激动起来,卯足了劲撞开了周美依。 周美依一个踉跄,扑倒在条幅上,条幅的一侧扯在楚妈手里,被忽然压下来的周美依一拽,楚妈也没站稳,一下子摔在了周美依的旁边。周美依肯定不能示弱了,滚在地上也要去抢楚妈手里的条幅。 “我儿子才17岁啊,就这么没了,”抢不过周美依的楚妈,忽然坐在地上抹起眼泪来,对着围观群众开始哭诉,“都是他们儿子给害的!” “你胡说!”周美依情绪激动起来,“你儿子是自杀的!跟我儿子没关系!” 两个中年妇女扭打在一团,那场面真是相当辣眼睛,围观的群众彻底哗然。 。 当嘈杂的争执声,从电话的免提里传出来的时候,黎佑杨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弟弟。 梁星河面色惨白。 黎佑杨迅速的用拇指轻点屏幕,关闭了免提,拿起电话转过身走出餐厅,独自跟梁侃问起情况来。 梁星河望着哥哥的背影,有些讷讷。他在仅有的几秒免提的嘈杂声里,听到了楚彻的名字。 楚彻,楚彻。 这个名字像是一串巫蛊咒语,于无形中杀人诛心。 可是,梁星河一点儿都不想弄清楚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亦不想回忆过去,那些可怕的、纠结的、痛苦的过去。 记忆如漫天大雾,曾经的人和事只剩模糊的影子,飘渺得恍惚隔世。他只想站在大雾之外,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过一生。 “去穿件外套,跟我回家看看。”黎佑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完电话,站在了神色恍惚的少年面前。 “我不回去!”梁星河回过神来,抬头看向佑杨哥哥,语气坚决,眼神却像是在乞求。 黎佑杨看着小星星闪着微光的眼睛,心像是被尖锐的针尖刺了一下,微微发紧,可却还是开了口:“是个男子汉就回去面对问题。” 梁星河轻咬着嘴唇,沉默着。 “穿上,”黎佑杨把梁星河的外套往他身上一塞,动作并不温柔的扯着少年的手臂,把他拽了起来,“走。” 黎佑杨并不想给梁星河太多犹豫的时间,他怕小星星一犹豫自己也会因为心疼而动摇。 楚彻的死是闷在他心口的伤,只有划开伤口让脓血流尽,伤口才能真正的愈合。 黎佑杨很清楚,逼着小星星直面楚彻的死,就是划开伤口的那炳刀,尽管很残忍,但必须这么做。 。 梁楚两家的争执还没有个定论,片区的民警的就出现了。 不知道是哪个热心群众报了案,把两个中年妇女拼嗓门、练体力的摔跤比赛正式地吹了结束哨。 刚刚站了上风的周美依,意犹未尽地转过身,直接对上了一名警官工作证,愣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请你们跟我回派出所做一下笔录,”刘警官扫了一眼事发现场,“你们这么闹,影响治安不说,万一涉及刑事案件,我们有责任了解清楚。” 刑事案件?! 周美依忽然慌了。那岂不是要坐牢的?梁星河的亲爹已经在监狱里了,难道梁星河也要进去了?周美依的心砰砰乱跳。 “哪儿那么严重呀,就是点小误会,”到底是夫妻同心,周美依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梁侃已经就挤到了民警的身边,脸上堆着笑,连连点着头,“我们自己解决就行,不给警察同志添麻烦了。” “对对对,就是点小误会,我们不闹事,马上就走。”一个一直坐在一旁一声不吭的男人,忽然站起来,声援着梁侃。 这是?楚彻爸爸? 什么情况?态度180度大转弯啊,刚才的敌人变成战友了?周美依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楚爸走过去跟自己老公在民警面前勾肩搭背,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其实楚彻爸妈也没想到这件事真的招来了警察,他们在小区里拉横幅闹事的主要目的,就是两个字:要钱。 这么高档的小区里住着,拿个百八十万出来,应该不成问题吧,虽说楚彻的死跟梁星河是有那么一点关系,但到底还是自杀的,真走规范的法律程序,钱肯定是要不到的,说不定还会告楚家勒索。 不过楚彻爸妈还是赌赢了,他们赌梁星河的父母一定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儿子是个同性恋,这种标签一旦被打上了,流言蜚语就少不了了,他们一家就没法“正常的”“有尊严的”活着了。 梁侃和周美依倒不是一点法律常识都没有,让他们心慌的真正原因是,他们根本不了解具体情况,只知道梁星河的一个同学自杀了,而且自杀的这个孩子跟梁星河有着扯不清的关系。 两个孩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梁星河一直都闭口不谈,这两个月来,周美依梁侃只是看着自己的儿子纠结、痛苦、恐惧,却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梁星河像是家里易燃易爆的危险品,一言不合就砸东西、闹出走,什么都问不出来。 当然,大家也猜到了一些,知道梁星河的性取向特殊,而遇上了青春期的情感萌动,却没能处理好感情问题,所以这场恋情以一个男孩的死做了最惨烈的收尾。 周美依还真担心那个男孩的死跟自己儿子之间的关系,会不会有哪一点触犯了法律,所以,看着突然出现的民警,她一身的冷汗。 自己老公和楚爸表演的“哥俩好”,估计可以暂时蒙骗过去,等梁星河回家一定得好好问问他才行,周美依想着,回头望了一眼,刚才炸得跟束烟花似的楚彻妈妈,这会儿一言不发地坐在地上,要多文静有多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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