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捷走上前来,“许庄主,她是什么人?”    “有人拿钱买她的命,我见此女姿色不俗,好心留她一命,但很显然,她并不领情。”    领你娘的狗头情,敢抓姑奶奶,等我摁死你,把整个槲叶山庄碾成齑粉,她用一长串抑扬顿挫跌宕起伏的呜呜呜表达她的激愤。    许彦引拿人钱财本该替人消/灾,但他不是落草为寇的莽夫糙汉,暗中留了个心眼,能劳烦一国公主身边的嬷嬷躬亲,她必然有着使人忌惮的地位。    派人彻查了她的来历,短短一张纸寥寥数语,身份背景一片空白,似凭空出现一般,并没有多么显赫的身世,但他仍旧不敢放松,就计划着先留她一条命。    吴捷也不多问,与雇主有牵扯是押镖这一行的禁忌,槲叶山庄已倒戈朝廷,买/凶杀人的必然和皇族沾亲带故,不论她底细如何,她的存在总归是挡了勋贵簪缨的路。    许彦引走之前掏出一个瓷瓶,“这里面是软筋散,隔几个时辰给她喂一次,别小看了这娇滴滴的美娇娘,她可是货真价实的江湖侠女。”    巫鸾在漠烟镖局待到晌午才被装车运走,期间她无意中听见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在二当家吴狄的带领下,深谷遇难的兄弟遗骸被抬了回来,细数之下一共二十八具,唯独少了尚安,据吴狄所言,他们只找到尚安的刀和几片连着肉屑的碎布,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吴捷在院中一排齐刷刷的尸体前站了很久,是默哀还是另有情绪,谁也说不明白,他颤抖的手抚上镖箱内被震碎的“三生圣莲”,蓦地诡异一笑。    紧接着二人在正厅密谈,完全忽略了被扔在墙角跟蟑螂作伴的巫鸾,她就这样把他们接下来的话听了个遍。    “大哥谋事周密,梨花阎王果然是冲着圣物而来的。”    “圣物在你那里,务必妥善保管,这是咱们兄弟称霸江湖的起点。”    “您放心,它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肯定万无一失。”吴狄顿了下,“大哥,风声我已命人放出去了,现在三生圣莲被劫的消息蔓延了整个江湖,梨花阎王杀我们那么多弟兄,我们就把盗窃宝贝的罪名扣在他头上,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有他作为挡箭牌,我们便可以独吞宝贝,并且谁也怀疑不到咱们兄弟的头上。”    “还不能掉以轻心,此人狡诈油滑如鬼魅,万不会就此罢手,这两日务必小心提防。”    他嗯了一声,发出惋惜的唏嘘,“就是可惜了一员猛将。”    “欲成大事,必有牺牲,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尚安的死是有价值的,他成就了你我。”    巫鸾使劲挪挪屁股,压死侵扰她良久的蟑螂兄弟,如果不是嘴被堵上了,她很想不屑的嘁一声,笑死个人,区区一个镖局的一把手二把手,却有着比天高比地阔的狼子野心。    脑子呢?长在肠子里,和那啥一起排出去了吗?别怪她冷嘲热讽,他们的实力还真配不上他们的梦想。    妄图称霸武林,这白日梦做的,简直美出了天际,就算提升百年功力,他们也未必是一些人的对手,比如替他们背黑锅的亲亲师哥,又比如她在井底见过的老变态,天才与蠢材之分立竿见影。    她这个身在墙角的“活物”,最终被灌下一碗迷魂药,处于晕晕乎乎的状态上了车。    等她再次清醒,已经过了一天一夜,试着运了运气,血脉仍然凝涩,不用说,她昏迷时肯定又被喂了软筋散,这帮人还真是尽忠职守,按时按点的给她喂药。    蜷缩在不见天日的箱子里,她只能凭感觉来判断周围的环境,此刻身下动荡不安颠簸起伏,透过呼吸的气孔还能闻到一股咸腥的气味,一个惊人的念头闪过,她这是在海上!    这帮损贼,竟然走了水路,海上不比陆地,想要脱身更是难上加难,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师门训/诫,若无法改变当前的局势,那就改变自己的心态,将心态调整到最好的应战状态,敌人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这个疏忽就是她手中用来割绳子的飞镖,在漠烟镖局陪伴蟑螂之时,她发现旁边的木窗上竟插着一枚小而尖锐的镖,天无绝人之路,趁人不注意,她用两条缚绑的腿磨蹭来磨蹭去,终把那个顽固的小东西给弄了下来。    她全身心致力于割绳子,随着时间的推移,粗麻绳一点点断裂,最后用力一个猛挣,束缚了她几天的绳子应声松开,手脚获得了自由,她拔掉口中的布,小心翼翼地打开箱盖走了出去。    软筋散的药效慢慢消除,身上的力气一丝丝回笼,她贴近门缝视察外面的情况,天空蓝的透明,洁白的云朵呈丝缕状散开,甲板上偶尔走过一两个人。    刚把门推开一个小缝,她就看到有人正往这边走来,应该是到了喂药的时间,负责给她灌药来了,她悄悄阖上门躲起来。    吱扭一声,那人进入船舱,径直朝箱子走去。    开箱的刹那,他瞪大了眼,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堆蛇一般弯弯曲曲的麻绳,口中的呐喊还未发出,一道狠辣掌风袭上后颈,他两眼一闭就没了肢觉。    巫鸾尚未完全恢复,这一掌用尽了全力,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力气又有抽干的迹象,扶墙休息了一会儿,由于怕他进来这么久没出去会惹人生疑,她急中生智,剥了他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    这人在男子中绝对算作身材矮小一挂的,她穿上这身衣服,除了肥个一指,其余正正好好。    找准时机推门而出,她佝偻着腰向船尾走去,先前无意间听船上的人聊天,说那边放着以备不时之需的小舟,只要找到小舟,她就有希望逃出生天。    押镖走水路一般秉承昼寝夜醒的习惯,漠烟镖局亦不例外,白天大家都在舱里呼呼大睡,所以她一路上基本畅通无阻,没有任何人跳出来搅局。    马上抵达目的地时,一个人从船舱里走出来,摇摇晃晃,脚步虚浮,一看就是喝大了的醉汉,跟这种人拉扯不清,还是远远避开的好,她把帽檐拉低,脚下生风,贴着栏杆飘移过去。    “哎,你……你、过来。”    巫鸾僵了一下,恍若未闻抬脚就走,他蹬蹬追了上来,嘴里嘟嘟囔囔叫个不停。    这么叫下去,迟早会惊动整船的人,不能让这个酩酊的酒鬼继续乱喊乱叫,她驻足回首,他步履不稳蹒跚靠近,两只浑浊且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定定看着她。    “你好像……”他摆了摆头,揉了揉眼,向她逼近,“还真是,昨儿一起喝酒,我记得你没这么骨瘦如柴呀,哥们儿,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她翻个白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去你的骨瘦如柴,我这叫凹凸有致。    醉鬼一步三晃的朝她扑来,大有勾肩搭背之势,她侧身一躲,他就撞上了围栏,再转过来时脸上挂了两管鼻血,软软塌塌地滑了下来,委顿在地。    “疼死爷爷我了,你小子……不厚道,躲什么躲?”    他一抬头,自下而上的视角,无意中瞄见了他帽檐下被遮挡的面容,绿云扰扰间,眉横远岫香腮雪,哪里是男人,分明是个如假包换的女人。    海风呼啸,他彻底醒酒,大喊道:    “来人呐,客镖跑了,来……”    押镖行业内管运送的活人统称为客镖,巫鸾心里止不住咒骂,上前一把砍中他的颈脉,三两下把人推到海里,听见旁边船舱里传来响动,她身形一晃闪入暗处。    一群酣睡的人被吵醒,从舱里鱼贯而出,甲板上空空荡荡并无人影,镖头不放心,带人去船头查看客镖的情况,很快整艘船森严戒备起来。    巫鸾知道他们定是发现她不见了,必须抓紧时间尽快乘舟入海,否则按照这么个搜法,她迟早会被发现,趁着适才他们去船头的空档,她已溜到船艄,眼下正手脚并用的解着系舟的绳子。    望风动手两不误,一心二用,眼看就差最后一个绳结,她暴露了。    开始一两个人冲过来她还能勉强应付,左一个手刀又一个横劈,但后来人越来越多,她的气力逐渐耗竭,无奈之下只能弃车保帅。    无路可退之下,她一个折腰后仰翻身入水,溅起大片水花,眨眼间失去了踪影。    “镖头,她跳下海了,怎么办?”    “水性好的兄弟快下去追。”    三五个人脱了上衣一个猛子纷纷扎进水中,巫鸾听见水浪翻滚的声音,斜瞪了一眼,居然还不死心,她一入水就拼命游动,把深谙凫水之道的这一优势发挥到极致,龟息一口气,扶摇百步远。    身后追击的声音渐弱,她松了口气,虽然时值孟夏,刚下水的时候的确清凉爽彻,可人毕竟不是鱼,泡太久身体吃不消,哪里都不舒服。    她摆腿上游想去水面透个气,忽然一条粗壮的手臂闪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勒紧了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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