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仙楼（二）

慕千映待了会儿就离开了。　　　　安如九诊完当日的病人后，净了手，看着时间差不多可以去欲仙楼了，她便带着风昀生离开了医馆，直接去了欲仙楼。　　　　欲仙楼是洛捷城最好的酒楼，里面的厨子可谓精心挑选，经过层层选拔任用的，做出来的佳肴堪比皇宫膳食，又别具一番风味。也是达官贵人的集聚地，据说连皇上也微服来品尝过，可见其玉食的美味。其菜种多样，集聚了天下各地名菜菜式，根据每人的口味不同而制作菜品，当然，珍馐美味，消费也是极高的，反正安如九心疼自己的月钱很少去吃罢了。　　　　因为这一吃，就会花掉她半月的月钱。　　　　今日三王爷慕千映做东，她怎的不给面子呢？　　　　安如九走进欲仙楼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精致秀丽的假山，假山上生着葱郁翠绿的小树，一行清流自上而落，清澈流淌，汇入底下的小池中，点点水滴飞溅而出，又隐没在清澈见底的池水里，旁边烟雾袅袅，几个六边状莲式彩灯放于旁边，光线照过去，白雾朦胧，给假山更添一份静谧、高雅之感。大厅宽而广，没有设置餐桌，而是几位穿着精致的下人在一旁等候。　　　　一个长相干净的小厮走了过来，轻声询问道，“两位大人可是三王爷的贵客？”　　　　安如九颔首。　　　　小厮立即恭敬摆手，“大人这边请。”　　　　跟着小厮上了楼，安如九在路上很想提醒下风昀生做好心理准备，不然有可能一进去就会看到什么不雅的场景，可是想想又咽回去了，还是等风昀生自己看吧。　　　　走到一个厢间，一进门就看到慕千映已经坐在那等着了。　　　　他今天穿着随意，一身浅蓝色云纹锦衣，懒懒地靠在一边，桌上摆着两三个开胃小菜，精致又美味。　　　　居然只有他一人，安如九呼了口气。　　　　他看到安如九进来了，立刻笑起来，心情很好似的，“莫子然，快过来，点菜。”　　　　安如九笑吟吟地走过去，看着他这种没有王爷架子的态度，她便没有行礼了。　　　　她挑了个慕千映对面的垫子坐下去，而风昀生静静坐在她的旁边。　　　　一旁小厮恭敬地递上菜单。　　　　安如九拿着菜单，略微扫了一眼，便抬目，“王爷，你点了吗？”　　　　慕千映笑着道，“今天我请你，你点就是了。”　　　　安如九听罢，嘴角也勾起了笑意，她把菜单往旁边一挪，和风昀生一起点菜。　　　　“风昀生，和我一起选选吧。”　　　　风昀生目光如水般温和地看了她一眼，带起了温润的笑意，便轻轻用手指指了两三个菜。　　　　安如九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移动着，蓦地，她怔了下。他点的三个菜，都是她平时喜欢的菜式。　　　　不知道是他自己喜欢还是他专门点的自己喜欢的，安如九看了他一眼。风昀生的眼里依然是平淡不惊的潭水，表情平和，温浅地回看了她一眼。　　　　本来已经没怎么介怀的慕千映，看着对面两人奇怪的反应，他心里就有种无名火，眉毛紧蹙看着那两人，但却未开口，手指却不耐烦地轻点桌子。　　　　安如九点好菜后，没过多久，菜就一道一道上来了，每个菜精致的不像话，连安府的菜都比不上这么精致的。　　　　安如九抬眼看了慕千映一眼，见他没反应，就先动起了筷子。　　　　慕千映今天有点奇怪，怎么老是偷偷看她？　　　　安如九压下心底莫名，在慕千映笑眯眯的注视下，夹起了一个菜，然后放入口中。　　　　清新的香味在口中漫开，安如九眼底充满了赞赏，不愧是第一楼，菜就是这么好吃。　　　　看到安如九满意的神情，慕千映自然心情也好，“慢慢吃。”　　　　旁边风昀生也动起了筷子，他轻轻拈起离自己最近的一样菜，然后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每个动作都十分温雅，宛如世家公子，温润清贵。　　　　慕千映看了风昀生一眼，心底疑惑，这人倒也看不出来是给莫郎中打工的。　　　　“莫子然，吃这个。”慕千映夹了一个自己面前的菜，放在安如九碗里。　　　　安如九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有点受宠若惊。王爷给别人夹菜，真的好少见，她面上不露任何神色，微微一笑，“谢谢大人。”　　　　心底不爽，慕千映眉头一皱，“叫千映。”　　　　半晌，他被安如九的眼神盯得心头郝然，慕千映脸露尴尬，“干嘛。”　　　　安如九将菜放入口中，慢慢笑着说道，“这菜真好吃，千映。”　　　　慕千映听到对面的人亲密地唤着自己的名字，心情又好的不得了，他给自己夹了个菜放在碗中，然后尝了几口，感觉这菜比往常都好吃。　　　　突然他感受到一道目光，慕千映抬眼一看，原是坐在莫郎中旁边那个少年正看着自己，眼神如七尺潭水，温和却微凉，让人心底不适却不知道说什么，再细细看去，他的眼中还有别的什么光线，还没待慕千映琢磨清楚，他便移开了目光，继续温雅地吃着饭，一副温和平易的模样。　　　　安如九夹起一个菜，继续放入口中咀嚼起来，可是她渐渐感觉气氛有点不对，环顾了一周，发现又没什么不对的地方，风昀生依然安静地吃饭，慕千映也默默吃饭，没说话。　　　　她觉得有点尴尬，立即开口想打破这个气氛，“那啥。”　　　　两人同时抬头，看着她。　　　　她很想找个共同话题聊聊，可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于是无奈将目光投向慕千映。　　　　“千映，你现在身体还有什么不适没？”　　　　慕千映听后，回道，“基本没有了。”　　　　风昀生垂目，继续夹菜。　　　　慕千映回完后，也没继续搭话，他心底在想别的。这个莫子然是他见过最特别的人，上次去青楼，他说要给他点个小倌的时候，莫子然拒绝了，表情是尴尬和紧张，而给他点个女人的时候，莫子然反而放松的跟什么似的，但那女人腻在他身边，他却全程淡定，丝毫对那女人不感兴趣。　　　　奇怪，真是奇怪。　　　　想完，慕千映脑中立即浮出莫子然第一次给自己用针灸，他看到他光滑的脊背那紧张的模样。　　　　难道……　　“莫子然，你莫非是断袖？”　　　　正在吃饭的安如九，突然听到王爷这么的语出惊人，嘴里的饭噗的一声，毫无形象地喷了出来。　　　　风昀生手一顿，抬目看过去。　　　　安如九咳嗽着，以袖掩口，遮住面上的尴尬。　　　　断袖就是喜欢男人，她确实喜欢男人，这没什么，但她是女的，自然不叫断袖。　　　　忍住面部抽搐，安如九真诚地看着慕千映，“大人何出此言。”　　　　“从平时跟你相处的点滴感觉出来的。”慕千映慢慢说道。　　　　平时？难道她表现的很明显么。安如九心底有点懵。　　　　“你喜欢男人。”慕千映定定地看着安如九，用陈述句说道。　　　　安如九开始有点郝然，但看到慕千映这么笃定的目光后，她也没掩饰了，大方承认，“是。”　　　　喜欢就喜欢呗，他既然抓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她也不可能再去掩饰，往后被再被他发现了，那就百口难辩了，还不如直接承认了。　　　　慕千映感觉心底雀跃至极，他方才说出那话也是心里没底，自然只是试探一下，虽然寻常男子被误作断袖肯定认为是在悔辱他，但他直觉莫子然不会如此反应，就算不是断袖，他也会一笑而过，而他也可作为一个玩笑带过去。　　　　可是……他居然真的是断袖。　　慕千映压住心底的激动，手却微微颤抖。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他几乎是颤抖着声音问道。　　　　安如九一脸古怪地看着他，这慕千映也是断袖，莫非他要和自己谈一谈龙阳之好？突然她心底惶恐，别吧。　　　　“我喜欢……”安如九慢慢说道，像是在组织措辞。　　　　慕千映紧紧地盯着他。　　　　而旁边的风昀生手却僵硬了，他似乎也没料到自家公子这样的回答……本是平和如水的心态，现在正泛起圈圈波澜。　　　　到这个时候，安如九好像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了，文绉绉的书生？不，她不稀罕对方有多好的才华。权势滔天的贵人？不，她根本不稀罕权力。安如九一时也迷茫了。　　　　男装这么多年，她也有一颗女儿心的，她在很多方面都很厉害，甚至很多寻常男子都比不上她，可是她越厉害，她就越想找到一个依靠，一个比她还厉害的人，保护她，让她远离这……无尽的暗杀。　　　　“低头能思君，抬首能见君，危时不相离，护如桃源地。”安如九轻声说道，是了，从她出生起，她便已没有闺中女子思春的情怀了，她对夫君没有太多的要求，只想共患难，共缱绻，共余生。　　　　想是方才文绉绉了一把，安如九回过神，看到慕千映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好。”慕千映答道。　　　　他现在觉得值了，一切都值了，刚刚莫子然不管说了什么，他肯定知道，他是有机会的。　　　　慕千映觉得碗里的菜美味得无与伦比。　　　　安如九微微一笑，继续吃饭。　　　　旁边的风昀生依旧怔怔地看着安如九，目光清凉又如潭水，万千情绪仿佛要浮上水面，却眼眸微动，将光线掩了下去。他的手指微颤，头一次这么略微地失控。　　　　察觉到目光，安如九侧头，轻声问道，“怎么了？”　　　　突然意识到什么，方才她好像说自己是断袖了……那不知道风昀生怎么想，她尴尬看过去。　　　　而风昀生正安静地吃菜，察觉安如九的眼神，他回眸，眼神温浅，依然是原样。　　　　呼……算了，看样子也没什么。　　　　一个厢间里，坐着三位气质突出的人，他们各自吃饭，心有别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