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四照,一室清亮。 顾瑾难得睡了一个好觉,竟连一个梦都没有,他不由自主地就想了昨日顾初宁的话,他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顾瑾忍不住翘起唇角偷笑,他年纪小,也不懂得这许多人情世故,却也知道他们两姐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其实记得不甚清楚了,姨娘没了有四年了,他有些记不得姨娘的样子了,只知道姨娘温柔细心,待他和阿姐极好。 早些年姨娘还在的时候,父亲时不时会来小院儿,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父亲偶尔也会同他说几句话,可也要看夫人的脸色,他其实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父亲那么怕夫人。 后来姨娘没了,父亲几乎就没有踏进这座小院儿了,吃穿也供应不上,唯有阿姐一直伴在他身旁,他读书要许多银钱,可父亲连这点钱都不给,都是阿姐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他看着阿姐手指上满满的针眼,哭着喊着说不去读书了,那次是阿姐唯一一次凶他,说要他读书好出人头地。 他只晓得读书,将来好保护阿姐。 其实这次阿姐在小佛堂里便有些不一样,后来更是换了一个性子一般,以前的阿姐很爱哭,现在却那么坚强,顾瑾翻了个身,他没有告诉阿姐,他更喜欢现在的阿姐。 外头忽然传来敲门声,“瑾哥儿,快些起来,等会儿子读书可要迟了,”顾初宁说。 顾瑾应了一声:“就好了,”以后都会是好日子了。 顾初宁安置好顾瑾后又交代了珊瑚好些事情,然后才叫珊瑚出去探听消息。 万嬷嬷则是忙着浆洗衣裳,小院儿里拢共就这么俩个丫头,她自然是忙得很。 顾初宁一时闲下来了,反倒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正好出门去小院儿里散步。 拢共几步就走到头的小地方,顾初宁一圈圈儿的绕,无他,实在是这具身子太差了些。 前些日子发的高热几乎就要了她半条命,足足躺了五天才能下地,虽说这病好了,可这身子还是虚弱的很。 小院儿里可谓是从牙缝儿里省出的银子,姐弟俩好几年间没怎么吃饱饭,顾瑾那么瘦,顾初宁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上下没二两肉,可谓是弱柳扶风,偏生胸还蛮大,样貌也生的十足十的好,配上这纤纤一握的腰肢倒是格外妖娆。 这厢她又走了一圈儿,额上已积了好些汗,面色也红润起来,顾初宁细细地喘了一口气,她以后一定多用些饭,就这么个身子能做些什么。 顾初宁扶着廊庑的柱子站定,也是时候歇一会儿了,她拿出帕子擦汗,莫名想到了前世,其实上辈子她的身子好得很,自幼在山野间来回,无拘无束,祖母时常夸她比那些闺阁小姐有福气,说那些小姐走上几步便气喘吁吁,哪里比得上她的妧妧。 后来她回了京城的家,又嫁进了宁国公府,也见了好些名门姑娘,才知道祖母说的没错,可那有什么用,她身子虽好,还不是染了病,身子也渐渐衰弱起来,半年时间便下不得榻了,然后便死了。 死掉的滋味可真难受,顾初宁现在还记得那种喘不上来气,一片虚无的感觉,她实在不想经历第二次,前世那么康健的身子都能染病,更何况今生了,顾初宁忽然有一种紧迫感,她得好好养养这身子。 待得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珊瑚方才回来,只不过嘟着嘴,一瞧着便是无所得。 果不其然,珊瑚有些丧气:“姑娘,奴婢今儿去了其中几处,没打听到。” 顾初宁接过珊瑚手里提着的鱼,安慰道:“扬州府这么大,怎么能一天便探听到,慢慢来,好在还有些时日,不急。” 珊瑚忙把鱼拿回来:“姑娘快把鱼给奴婢吧,您说的有理,以后我日日去,还怕打听不到了,奴婢煲个鲫鱼汤,给您补补身子,”说着话就眉开眼笑了。 顾初宁很喜欢珊瑚,心细胆大,又很机敏,只除了爱哭些,她想到顾瑾也是个小泪包,笑着说:“嗯,细细地熬着,等瑾哥儿回来也便好了,”珊瑚出去自然是要有名头的,正好得了二百两,可以出去买些吃食,也不叫人怀疑。 这般又过了五天,这回珊瑚满脸兴奋:“姑娘,这次准错不了,奴婢还跟着去了呢,谁能想到,那地儿竟然在当铺的后头,果然是暗藏玄机,”她又叽叽喳喳地说了好些。 “等明儿奴婢拿了钱去了便好了,奴婢可都听说了,他家的路引生意是咱们扬州府最靠谱的,以假乱真,”珊瑚说。 万嬷嬷一张脸上也满是笑意。 顾初宁见了也很是高兴:“那要多少银钱?” 珊瑚就有些心虚了:“说是要四百两……” 万嬷嬷“诶呦”了一声,这四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要知道普通老百姓一年到头的吃穿嚼用有五两银子便足够了,四百两许多人连听都未曾听过,当真是个大数目。 珊瑚也有些拿不准了:“夫人给了咱们二百两,如今还差着二百两,不说这个,咱们离开以后吃穿住都要银钱,这可从哪里弄啊。” 顾初宁沉吟了片刻,然后看着万嬷嬷:“嬷嬷,我还记得姨娘留给了我和瑾哥儿一些东西……”这自然是原身的记忆。 万嬷嬷咬咬牙:“老奴去拿,”过了一会儿便拿了一个大红牡丹雕漆的匣子过来,“这是姨娘走的时候留给老奴的,说是留给姑娘您做陪嫁,”万嬷嬷说到这里很是伤心,那时纪姨娘想着瑾哥儿是个男娃,老爷怎么说也会管着他,只不过姑娘是个女孩,依老爷的性子怕是会照拂很少。 顾初宁接过来,她回想着纪姨娘,那真是个温柔善心的女人,只不过命不好,遇上了顾德庸,后来纪氏虽看清了顾德庸,却也没有法子了,只能拼命留下东西给原主。 顾初宁就道:“嬷嬷,我知道这是姨娘留下的唯一的念想,若不是如今山穷水尽,我是不会动的,”从顾德庸和柳氏那里自然是再抠不出银子了,如今也只剩这个了。 万嬷嬷摇摇头:“姑娘说的哪里话,这本就是你的东西,”任凭这些年再难过,姑娘都没有动过这些东西,如今也是不得不了。 顾初宁打开匣子,震惊了好久,这东西纪氏只说留给原主,原主也未曾亲眼见过,此时半晌没转过神来,万嬷嬷和珊瑚也惊呼出声。 匣子里头有好些金银首饰,除此外则是珍珠宝石,顾初宁约出了一个数目:“若是将这些都抵押给当铺,应有三百两左右。” 顾初宁前世嫁进了宁国公府,见过了不少好东西,其实这些东西根本算不得什么,可是对于一个姨娘来说,能攒下这些东西很是不易了。 珊瑚满脸都是喜色:“太好了,除了路引要用的二百两以外,还足足剩下一百两呢,咱们离开后至少好些时日不用愁了。” 顾初宁从匣子里翻出了一块玉佩,是一小块的羊脂白玉,上面雕着一尾鱼,活泼可爱,她隐约想起纪氏偶尔拿着这玉佩,想来这玉佩该是姨娘的父母给的,她把这玉佩挂在腰间:“这个就留下吧,”也是留个念想。 万嬷嬷泪光闪烁:“姨娘性儿好,在夫人那般磋磨下能给姑娘留下这许多东西。” 顾初宁也点点头,想来顾德庸先时也曾真心欢喜过姨娘,若不然定然不能留下这么多东西,只不过对子女太凉薄了些。 顾初宁把匣子合好:“珊瑚,你明儿出去就当了,不是说那路引就在当铺后头吗,就在那个当铺当,不低于三百两不当,”想来那当铺应该也有些名头。 这边刚刚收拾好,忽然就响起了敲门声,顾初宁有些惊讶,珊瑚连忙把匣子掩好,然后开了门。 进来的姑娘穿着藕荷色织花襟子,下身是白练湘裙,一张脸容色娇艳,很是好看,正是柳氏嫡出的女儿顾语宁。 珊瑚福了福身:“大姑娘来了,奴婢这就去泡茶。” 顾初宁也起身唤了声姐姐,她暗中回忆了一番,原来顾语宁同原主的关系不错,时常来接济女主,若不然只靠女主刺绣也是养活不了姐弟俩的。 顾语宁扶她起身:“你也知道,我娘她就是那个性子……我只能偶尔来瞧你一眼,若是叫她知道了,你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她素来知道自己的母亲心狠,可到底是她的母亲,又威严甚重,故而她虽然想帮顾初宁,也只得偷偷来。 顾初宁笑着说:“大姐,我都省得的,”这顾语宁是个好的。 顾语宁看了眼珊瑚和万嬷嬷,她们俩自然就退下去了。 顾初宁有些不解:“大姐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顾语宁忧心忡忡:“那祝建白如此纨绔,你如何能嫁过去,我同我娘求了好久,她都没有松口,我是帮不上你了,你怎的还应承了,”她想起那日正厅里的事。 顾初宁低下头:“大姐,如今我能如何,只得认命罢了,”她不敢同顾语宁说要逃走,纵然顾语宁是好的,若是不小心叫柳氏知道了可怎么办。 顾语宁就叹气:“你瞒着我做什么,你以前亲口同我说的,你倾慕卫恒卫公子,如何能嫁给祝建白。” 顾初宁着实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想起来,原主确实喜欢过那卫公子,还曾给人家绣过香囊……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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