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骚痛饮,笑人生佳处,能消何物。皇甫当年成底事,空想岩岩玉壁。五亩苍烟,一丘寒碧,岁晚忧风雪。西州扶病,至今悲感前杰。我梦卜筑萧闲,觉来岩桂,十里幽香发。嵬隗胸中冰与炭,一酌春风都灭。胜日神交,悠然得意,遗恨无毫发。古今同致,永和徒记年月。
——《念奴娇·离骚痛饮》
正隆四年(公元1159年)八月初五,中都燕京,卫国公府。
今天是卫国公蔡松年人生的最后一天,病床前伏跪着他的儿子蔡珪,还有一干仆人。
门外候着一群准备在他落气后为他的亡魂超度的僧人。
他不需要什么超度,他的一生,在外人看来,可谓是官运亨通,到了晚年又得到正隆帝的厚遇,但是只有他自己,还有他眼前这个二十多岁,才高八斗的儿子蔡珪知道,他的内心始终充满了矛盾与挣扎。
在北宋宣和年间,他曾经随父亲镇守燕山府。金兵南下,宋将郭药师投降,他的父亲也跟着降金。他本是一个擅长吟诗写文的书生,只因曾在军中处理文书,被金人看中,先是跟随宗望在元帅府做了令史,然后在梁王掌权后,做了刑部郎中。
不久后,梁王南下伐宋,他兼任总军中六部事,随军南下,也是在那个时候结识了后来的正隆帝完颜亮。
完颜亮和他一样,喜好诗文,他们就以文会友,在军中成为忘年之交。
梁王死后不就,完颜亮篡位称帝,他也一路高升为右丞相,最后还封了一个卫国公的称号。
所谓“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他就是那匹最幸运的千里马,而命运眷顾了他,他跟那些怀才不遇的人不一样,每个人生的关键时刻,都能遇到自己的“伯乐”,虽然这些“伯乐”是宋人的死敌女真人。
他忘不了第一次见到从宋国俘虏来的那些宁死不屈的臣子看他的眼神,那种睥睨和诧异的眼神,刺痛了他内心曾经作为一个宋人的自尊。
他也忘不了同样作为宋国降金之臣的宇文虚中,身在金国为官却私下联络东北及中原的豪杰和义士,意图反金复宋,最后却落得族灭的下场。
他也曾经有过一腔热血,但是除了一腔热血之外,他更想安身立命,求得家族的平安。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他没有“死国”的勇气,越是得到金人的礼遇和重用,这种逆取顺受的罪恶感就日夜折磨着他,他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胆怯,却只能在这种自责与自卑中渐渐老去……
蔡松年已经在卧床一个多月,近三天是滴水未进,此时的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伸出了一只衰老的手。
“来......”
“父亲!”蔡珪见已经气若游丝的父亲,突然恢复了一点活力,有点喜出望外。
蔡松年用余光瞥了一眼儿子,每个父亲都希望成为儿子的仰望的英雄,而每个儿子都希望能看着父亲的背影成长。
这个孩子跟他一样,因为文才被朝廷赏识,这在普通人家看来,是何等的荣耀和福分,但是儿子穿着金人官服的样子,让他回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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