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王阁坐落赣江东水岸,从渡口坐船过去也要花将近一个半时辰的时间。何曦之捂着半张侧脸从水驿房门出来,身后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偏高的舵夫。    上船后。    “先生,新来的舵夫姓李,豫章本县人,过往记录良好,水驿管事推荐的,可用。”何曦之回禀说。  邹洪昌点点头,以示知道了,开船吧。    何曦之朝外头甲板上的李舵夫喊道:“开船。”  “将船帆撂起来。”    滕王阁在豫章的西北方向,船从渡口开进潘阳湖,水光粼粼的湖面,波澜壮阔,周围、近处、远处、不同号数的客船呈扇字形同向一个方向进发。三个小孩子站在甲板上,除了在景德镇渡口那次外,大概没还见过这么热闹的水上场面,所以显得兴致都特别高,看看左边,看看右边,手舞足蹈讨论所见景色。    临近滕王阁岸边。  一座威严宏伟的建筑拔地而起,矗立在水岸湖边,周围绿树环绕,春花灿烂。  飞阁流丹,下临无地。  真乃实景也。    沈长安左手持木板,右手捏小云硬毫笔,涂鸦几笔亲眼所见走进滕王阁的水上景色。    岸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远远看去,热闹非凡。岸边停渡的船只并列得井然有序,有专门看管客居船的临时舵夫掌事,在来船靠岸的第一时间举牌招揽生意。    何曦之关上船窗,对案前闭目养神的邹洪昌作揖,道:“先生,我们到了。”    邹洪昌起身抻了抻僵硬的腰身,抬手道,走吧。    三月二十八,滕王阁大观。  豫章周边十里八乡,以及数县的读书人皆备[诗词歌赋]早早赶来,齐聚滕王阁,只为在今日摘得头彩。    何曦之对甲板上的三个孩子笑道:“你们今日怕是不能去到那滕王阁的雅座上。”  今日上到滕王阁楼上的,都是大人物。  何曦之又顿了顿 ,看着沈长安补充道:“长安若是早做了准备,或许也可去。”    沈长安内窘。  他并未准备诗词歌赋,因为现阶段他还正在学习作诗,要拿出从前《乌夜啼·满月》那样的诗来,怕是还得磨练些时日。遂,沈长安朝邹洪昌作了作揖:“长安未曾备下。”    邹洪昌捋着灰须,点点头,对何曦之嘱咐道:“你先去找个掌事过来照看孩子们半日。”  范伯在豫章渡口采办去了,今日未随船来滕王阁。  可是一会儿先生和何曦之是要登楼去的,孩子们既是来了,自然没有留在船上苦苦等着的道理,李舵夫要看船,如此只好重新去岸边登记找个掌事来领看三个孩子。    何曦之快去快回,找来一个可靠憨厚的中年男人。辛昭摊手道:“我可以保护他们两个啊,不用别人。”    何曦之今早挨了辛昭一掌乱打拳,现在腮帮子还疼,闻言,不客气道:“是是是,你厉害,不过再厉害你也是个小孩儿,当心今日人多有拍花子的将你拍走卖到辽远之地锁起来当武童。”    辛昭不屑道:“料他是谁,也休想骗我了去。”一棍笃地。  他手中的昆仑棍可也不是好惹的。    何曦之摇摇头,转身去交代中年男人一些事项,邹洪昌笑眯眯看着沈长安,说:“今日来的读书人会很多,譬如有白胡子的老头,意气风发的壮年人,或是初出茅庐的少年学生,也有和你一般大的孩童。”  邹洪昌指了指被树荫遮挡了三层的高大宏伟的滕王阁。  “他们都在阁楼底下等着[传词],你且去听一听,若是碰到简单的[词名]能作上一两首,便大胆去作,不得吝啬笔墨。”    “是,先生。”沈长安乖乖巧巧回。    邹洪昌:“是了,你去多听多看,多记,也注意人多口杂跟紧掌事,别走丢。”  “照看好阿苷。”邹洪昌心系小良苷。    “是,长安记下了。”沈长安闻言便不自觉的要牵好良苷的小手掌,转头对她说,“不知道你家那个坏人会不会跟来,不过你紧紧跟着我和师父就不会有事了,嗯?”    “嗯。”良苷点点头。    何曦之随邹洪昌去向阁楼正门,官府的兵卫请他们出示请帖,何曦之递出。恰好,陶柳河正赶点来,还有六七步的距离,便爽朗笑道:“先生比我先到了。”    “陶学正。”兵卫长约五十岁向他客气请礼。    陶柳河回礼,对兵卫长道:“这位是邹洪昌老先生。”    兵卫笑着作揖:“原是邹老,听闻数年前滕王阁大观邹老挥毫题词,前年修缮阁楼,先生的题词存挂在三楼藏阁,晚辈们甚是瞻仰。”    邹洪昌作揖回兵卫长礼。    陶柳河:“先生,楼上请吧,今年来者后生众多。且听闻提督大人,两江总督大人、监察御史,知府知县他们都早到了阁上六楼。”  “也在等看今日是否有鲤鱼跃门者。”  陶柳河和邹洪昌边漫步上楼,边热聊。  “以及几位学者,他们应是聚在五楼,先生,我们也去五楼,等着[传词]。”    “提督大人和两江总督也来?”何曦之在两人身后笑道:“那年监察御史好像来了一个门外汉,不知今年是不是。”    提督是一省陆路或水路官兵,是各省绿营最高主管官。  两江总督则是江苏、安徽和江西三省的军民政务。  直接听命圣上。  大正任命十一道监察御史,通常为弹劾与建言,各省一名,巡至州、县,且知朝堂左右厢及百司纲目。    “渊得。”邹洪昌顿步,微微折身,神情严肃道:“谨言,慎行。”  “是。”何曦之立时闭上了自己的口。    陶柳河笑着摇了摇头:“曦之说得不错,那年那位确实是‘门外汉’,闹了笑话以后,之后的每年滕王阁大观开楼的座上人选,也变得十分谨慎了。”    毕竟这已经成为一种变相选拔人才方式。    话说回阁下边。    三个孩子扎堆,所以在长衫长袍的学子人群十分显目,那列樟树下的徐有容和胡天成眼尖儿,隔着人群缝隙认出了小小个子的沈长安,跳起来喊。  “沈兄弟,沈兄弟,这边。”    两人挤开人群,过来,欣喜道:“你果然也来。”    沈长安拱手:“是,先生带我们来的。”    “那邹老先生呢?”徐有容迫不及待朝周围仔细看了看,并未见邹洪昌以及他身边那位书侍。    “先生嘛,当然是去阁楼上喽。”辛昭懒洋洋回,也不看徐有容,顺便还翻了一个小白眼,表示不想和这个谁多说话。    徐有容也意识到自己的冒昧和急切,轻咳两声不再多言。胡天成打圆场转移话题,笑道:“沈兄弟今日要名压众学子了么。”    沈长安摆手,笑道:“我是来学习的,还不能作好诗呢。”    两人听后都笑指沈长安,一副‘你为何如此谦虚’的表情看着他。  沈长安表示,压力很大。    噼里啪啦——众鞭炮齐鸣。    滕王阁开楼。    一个容貌端正的带刀执事,着七品官服,站在阁楼三楼声音洪亮道。  “萤窗新脱迹,雁塔早题名,滕王阁开,群英荟萃,各位学子,今年[传词]午时二刻下。”  瞬时,众人议论纷纷。    徐有容早就摩拳擦掌,按捺不住心中兴奋之情,负手笑道:“不知今年的题目是否会偏向府试考题呢。”    胡天成抱臂笑道:“但愿孔夫子保佑你我,能中的。”    辛昭百无聊赖,转头看了看周围乌央央的人群打发时间,无意中听到一个声音,好不熟悉,像是在哪儿听过。  他不确定,扯扯沈长安的袖子:“这个声音,你听。”    沈长安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仔细听着。    因为今日来滕王阁围观的人实在太多,所以小贩生意也多了起来。    一个戴着小舌帽的姑娘在离他们不远处的糖葫芦摊前,笑嘻嘻的付钱:“喏,给你。”  声音如清泉石上流。    沈长安辨识了半晌,这个,她不是那个……    辛昭提起昆仑棍,气呼呼道:“狭路相逢!”    说着,人就朝那转身就走的小姑娘追了过去。    人实在太多了,沈长安没及时拉住辛昭,又顾及身边的良苷,只得喊:“别追了,师父!回来。”  你别过去和人家打起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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