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弃走,神土遭劫,等到无名的女殿下出世的时代,浩瀚凡土已经孕育不出神明。
世人皆以为,作为被神明遗弃的后代,女殿下一直心有怨气,所以才入主一具凡躯,逆天而行,苦苦修炼早已失效的远古神术,却不知真相更为残酷。
“我姓君……是厉国的公主。”君邢儿怔怔地站在一人高的镜子前,莹白的指腹滑过蒙尘的镜面,划出一对懵懂的黑瞳。
那涣散的瞳孔渐渐缩紧了,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眉眼明显还未长开,粗看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堪称年幼,然而她一身长发金裙曳地,流苏金珠掩容,饱满的唇微张,恍若漫天星云上传下了神音,缥缈动人,摄人心魄:“我名邢儿,是无名之城的主人,他们口中的神嗣,无名的女殿下。”
“我们——是同一人。”她们渐相交融,不分你我。
君邢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脆生生的,与一般孩童无异,她有些诧异,视线下移,看到自己白白小小的手背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淤痕交错着蔓延到了袖口,她又望进镜中,女孩裸露的脖颈暗伤遍布,甚至脸上也有几道划痕,可想而知衣裙下的躯体伤的有多重。
“君伯战,你胆子可真不小,竟敢撞我。”她稚嫩的面容后知后觉地浮现出一丝怒意,纤弱的五指按在镜面上,细碎的崩裂声四处蔓延。
“还有,是谁把这种东西摆在这里的!”她一把推倒镜子,垂眸俯视镜片中破碎堆叠的人影,目光阴冷。
这时外头“砰”的一声,远远的一道重物倒地的闷响传进她耳中,紧接着是一个男人压抑痛意的惊叫声:“邢儿?”
“邢儿!是你醒了吗?”男人的声音显得模糊且陌生,君邢儿皱起眉头,听到他挣扎着爬起来的响动声,而后他的脚步急切地靠近,但步伐混乱,显然腿部受着伤。
等他到了近前,她才想起来这是谁,顿时怒火中烧:“君伯战,你给我站住。”
他居然没死?只瘸了一条腿。
隔着层层叠叠的金帐,她也能想象到他的脸色是多么的惊喜、焦急,或许还有悔恨,但这正是她所厌恶他的地方,他比那些攻打无名之城的人还要伪善,也许他自己没有察觉到,还以为自己是个尽责的兄长呢。
“君伯战,不要以为母妃护着你,我就不敢动你。”金色的纹路从她脚下伸展出来,在金帐垂落的边缘张牙舞爪,跃跃欲试。
但是君邢儿知道它们爬不了多远,那个雨夜她耗去了太多力量,以前她的神纹可以铺满整个无名之城,击杀藏在任意一个角落的敌人,不论天上还是地下,都难逃她的掌心,但是现在,她的神纹大概连那块铁疙瘩都装不下。
想起那块耗费了她十年精力养出来的铁疙瘩,她的神情就有些阴郁,因为使用它的限制实在太多了。
她一边注意外面的动向,一边轻轻地迈开脚步,金帐内铺满了温暖细腻的赤狐皮子,正中摆了一张柔软低矮的床,床边放着两盏不断滴泪的千枝烛台,烛火摇曳下,到处闪烁着金光,金色的华裳,金粉绘花的薄纱,绣着金龙的玉带,衔着金流苏的凤首腰坠,张开双翼的金蝶戒指,乱七八糟地散了一地,她四处张望,发现一抹不一样的微光,便松了口气,迈步走了过去。
“邢儿,皇兄知错了,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你睡了那么久,至少让我知道你平安了。”他的声音不似从前清雅,而是沙哑如刀割,艰涩如走砾,君邢儿俯拾的动作一顿。
她睡了很久吗?似乎攻城一事还在昨夜。
君伯战真的停在了金帐外面,悔恨交加地向她请罪,君邢儿随了他去,俯身从衣物中勾出一条金色的长链,长链下坠着一块嵌了金边的光滑的方形镜面,她将手一提,镜面转了转,映出一张不耐烦的小脸。
“修,出来吧。”
“邢儿,你当真如此恨我吗?”君伯战绝望地跪在地上,那个雨夜,他的本意并非要毁掉无名之城,也并不是要毁了她——谁能毁得了她呢?!他只想让她停下来,中域的浩浩凡国已经被厉国和天拓打废了一半,她为什么视而不见,她是神魂凡躯,死了也可以复活,就像现在这样,不是还活着吗,可是那些被战火波及的普通人,早已化为一滩血,被踏进泥里去了。
她这样放任父皇和天拓的军队到处杀人,造出的杀孽比之传说的魔神也不为过,用不了多久,四方大地的人都会起来反抗她,厉国将被复仇的军队联盟踏平,他实在不忍亲眼目睹这个未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样选择帮助攻城,但是却绝不会撞过去了,她也会受伤,也会流血,她痛苦的眼神,他不敢再看。
“如果能让你消气的话,你杀了我吧,不要再轻贱别人的性命了。”他握紧了拳头,不再说下去,君邢儿的漠视显而易见,也许她不会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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