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刚走进魏小河家黑咕隆咚的楼道,就听见魏小河妈妈大声数落魏小河的声音:“你是不是故意和我们作对呀,你自己摸摸,你脑后有反骨呀!?我真是上辈子作孽,生了你这么个现世报,你能长点出息不能!啊------”

茉莉脚步停了下来,看了看手表,心里直嘀咕,该到上班的点了呀?小河妈妈怎么还没走?可能魏小河高考落榜给她气着了,都忘了上班了?正想到这儿,听见三楼魏小河家的铁门“咔嚓”一声打开了,小河妈妈气冲冲地走出来,“蹬蹬蹬”地快步下楼,下到一楼,看见了茉莉,稍微缓了缓脸色,打了个招呼:“茉莉来了?”

“啊,来了,阿姨去上班呀?”

“哎,是呀,都快迟到!我走了,你们玩吧!”

“好,阿姨再见!”

茉莉从楼道门口伸头目送她离开,渐行渐远,出了大院门,才拍拍胸口,松了口气,还好,大致还算是个小知识分子,没带上自己一起骂。

茉莉上了楼,一看铁门虚掩着,魏小河正趴在门缝往外看,看见她来,赶紧把门打开,把她拽进了屋,关上门。装着很虚弱的样子,伏在茉莉的肩膀上,使劲叹了口气:“唉,你看看,啊!我这要人命的老妈哟!天天絮叨得我头都疼,我真是太不幸了。不过呢,细想起来,知足吧,要是头几年,早大嘴巴子扇上来了。你怎么现在才来,不早点来拯救我于水火之中。”

茉莉在魏小河的所有女同学里,是最最温柔有礼,大方懂事的,正经知识分子家庭出身。极得长辈们的喜爱,茉莉身形略微瘦小,但容貌斯文清秀。是各家妈妈挑选媳妇的大热门人选。

一提到这节,魏小河哪怕愁肠百结也捂着嘴笑起来,告诉茉莉:“我妈妈昨天又念叨你来着,说你要是能给我们家做儿媳妇就好了,她就放心了,不过,我觉得你可别往这火坑里跳啊,就我哥那个花花脾气,嗬!”

魏小河的哥哥大名魏大江,大帅哥,一米八几的个头,某名牌大学电子工程系在读大三,从高三起,就平均每学期换一个女朋友,最近的这个女朋友是个成都女孩,机电系的系花,看照片长得颇有几分像刘晓庆。这些平时都是魏小河和几个女同学茶余饭后的八卦,没事就掰着手指头数数她哥的女朋友,哪个高,哪个美,哪个痴情,据她说,最近这个成都的叫张长虹的不错,还给她买了支口红让她哥带回来给她。

这不,魏小河涂了下口红,拿镜子照了照,美滋滋地对她哥说:“我觉得吧,知道巴结小姑子的,都是贤惠懂事的,呵呵,我希望这位姐姐再接再厉,继续贤惠下去,争取把你这个难攻克的碉堡给端了。”魏大江听她胡说八道的,不屑地歪着嘴角笑一笑,心里觉得他这个妹妹就是个没心没肺扶不上墙的主,大学都考不上,也就在家低三下四凑合活着吧!竟然还能乐得出来?

她老妈正坐床上瞅大儿子瞅不够,一听见魏小河这话,立刻变了脸:“你个死丫头,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呢?还好意思臭美!还口红口红的!看我不把它没收了!你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看你对学习怎么没那么感兴趣呢?对你哥谈对象的事倒挺感兴趣的!你哥谈对象跟你有什么关系?!”

魏大江正撅着屁股在行李箱里扒拉着找东西,闻言不耐烦地说:“是呀,成天正事不干,胡说八道的,口红是长虹给买的,人家以为她考上大学了呢,算了,就搁她那儿吧,她还一辈子都考不上了?”

魏小河坐在旧竹椅子上不安的晃了晃身子,偷眼看了看自己正处在更年期的怒气冲天的老妈。

“赔钱的东西,你说怎么办?只好花钱再给她报个补习班呗,这回专业课文化课一起补,明年再考不上就和他爸说,让她去工地当工人得了!懒得操她这个心了!”

魏大江鼻子眼里冷笑了一声,心说:学美术就够完蛋的了,还学得不咋好,这家伙真够呛!自家住的这单位楼,楼上楼下的,比她丢人的小孩可真不多!他瞥了自己这个不成材的妹妹一眼,真是的,白长了一张聪明漂亮的脸蛋,气质倒还是不错,可惜成天没点上进的样儿,就知道看看闲书画几张破画,胡说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真受不了她。

魏小河家里父母都是干水利的,俩人是省水利学校毕业的同班同学,专业学的是农田水利,现在又都在一个单位,做水利建筑工程,修水坝、建水闸、搭桥铺路,她爸在单位是个处长,如果她继续自暴自弃没出息下去,就完全可以给她安排到某个水利工地去劳动改造。

魏小河终于被打击到了,愁眉苦脸地,收拾课本和画具,准备过几天去上补习班,听说,专业老师是本市美术老师里,学历最牛的,这可不多见呀在这么个小城市里,正经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油画系毕业。

魏小河背着画夹溜溜哒哒的,从家里走了出来,一路上东张西望。自己又站在天桥上眺望了一眼延伸到无穷远的两道铁轨。夏天还没有完全过去,天很蓝,天空上漂浮着丝丝缕缕的白云,阳光一大早就挺刺眼的,感觉已经热得很有点力度了。

她穿着一件白色长袖衬衫,配石磨蓝牛仔裤,脚下一双半新不旧的格子球鞋,一头柔滑长发自然披散在肩上。热了热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彩色发圈,随手在脑后扎了根马尾辫,感觉一下子清爽多了,脖子后面立刻凉风习习。

她看着远方依着水泥栏杆发了一会儿呆,心里大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自己才能离开这个封闭又压抑的小城市呢?一路往北?她又蓦然转过身,或者往南?都好!不过怎么也得有张文凭才好出去闯荡吧?文凭?!她突然一激灵,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电子表,呀,快走,第一堂课哎,别迟到了!她呼呼啦啦地急冲下天桥,画夹啪啪地一路拍着背,拎着的水粉盒涮笔桶在塑料袋里一通乱响。

她气喘吁吁地站在了教室门前,听见里面闹哄哄的,等自己喘息略定,才轻手轻脚地把门推开了一条缝偷眼看去,一屋子横七竖八的画架,最前面贴墙的小柜子上摆着一组静物,暗淡的假蜡水果,一个青花瓷盘,一个紫砂汽锅,下面垫着旧旧脏脏的紫红色绒布,又故意折出了点褶皱,好让画面多点层次感。

她探头进去找,老师在哪儿呢?学生看起来有二十多个,老师?啊,看见了,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于老师呀?一个略微邋遢的中年胖子,油油的头发半长不短的盖过领子,一脸不耐烦地坐在一个肤色黑黑的女生旁边帮她指点着,大概颇觉得孺子不可教也,又随手抄起一只铅笔,皱着眉“唰唰唰”画了几笔做示范。

然后站起身来,下一个!更加一脸厌烦,我的天,你们这帮学生都行不行呀?好像强忍着恶心,这儿这儿那儿那儿,对对,就这样凑合画吧?一批不如一批!反正也没啥大指望!唉,真是烦呀!

魏小河低着头悄悄地溜了进去,墙角已经没有画架了,于是从墙边找了张椅子把画夹支起来,拿出一张白卡纸用夹子夹好,笔盒里找出杆碳素铅笔,目视前方,长出了口气,还好还好,没人注意到自己。

等于老师转到她这儿,她也刚用铅笔打了个轮廓,于老师冷眼瞄了一眼,一言不发,掉头而去,心说,又是个白吃饭的,毫无才华,跟这帮完蛋学生耗了一上午,还是回办公室喝点水看会子书得了。这帮学生,十有八九都是在浪费时间,早知道不接这个班了,闲的我!为这俩小钱!于老师突然觉得在这个小城市里待的很孤独也很委屈,胖脸上更加露出了灰心丧气的表情,看起来是个忧愁的胖子了。

于老师一出门,教室里马上更乱了,后面有人,男男女女,笑得哗哗地。魏小河认真听了听,分辨了一下,有个高八度女声非常耳熟,正连说带笑的,说到最开心处,还“噼噼啪啪”地拍起了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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