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河

第十四章　　　　陈清河好多天都没看到闻欢。　　　　她想躲他，有的是办法。　　　　陈清河每天下午都会开车接闻欢下课，他坐在车里，漆黑的夜色，昏黄色的路灯下，他沉静地看着校门口，学生鱼贯而出，一直等到训练结束的体育生结伴出来，也没有等到闻欢。　　　　陈清河知道，她肯定是翘课翻墙跑了。　　　　半个多月，两个人一直保持这样的默契，一个每晚去接，一个每天都跑。　　　　心照不宣。　　　　这天下午，睡了两节课的闻欢起床，拎起抽屉洞里的手机准备翻墙跑路，手机铃响，收到一条短信，她拿起来一看，是陈清河。　　　　【陈：今晚老周接你。】　　　　【陈：别跑。】　　　　闻欢咬唇，盯着手机屏幕思索，大拇指按住信息条右滑，犹豫了很久，终是没舍得按删除。　　　　她回复：知道了。　　　　【不跑。】　　　　……　　　　不逃学，不代表不翘课。　　　　闻欢拎起书包出教室上天台，天台没人，左叶和左潇潇都在陈清河的压迫下退学了，他们走了，三中就真的变成了尖子生扎堆地，除了艺体班，整栋高三教学楼都没有什么动静。　　　　闻欢从烟盒里倒出根烟点上，静静地看着远处，冬日暖阳，太阳烘烤在身上，暖烘烘的，很舒服，天台风大，凌冽的刮，刀子似的，这点太阳根本顶不住用。　　　　闻欢站了没一会儿，就顶不住了。　　　　她扔掉没抽完的烟，下楼回教室。　　　　……　　　　拉开门，她看到有人站在门口，闻欢一愣，随后展唇，挂上了似有若无的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宇也翘课？”　　　　陈思宇没答，居高临下打量她，他不说话的时候确实有点阴测测的，似是能透过她的吊儿郎当看到灵魂深处，整个人的状态和陈清河太像了，闻欢心虚地偏开眼，玩笑道：“干嘛？”　　　　“看上我了？”　　　　“嗯。”陈思宇面不改色，不知道说的是真是假，“看上了。”　　　　闻欢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陈思宇就顾自转了话题：“闻欢，你最近不太对劲。”　　　　闻欢抬头：“什么？”　　　　“你和陈清河吵架了。”　　　　这是陈述句。　　　　陈思宇没理她，自顾自地继续说：“什么时候的事，圣诞节吗，怎么了，他又做了什么。”　　　　圣诞节。　　　　某些画面渐渐浮到眼前，舞池，陈清河和那个漂亮的女人。　　　　他有没有牵她的手，有没有搂她的腰，有没有带着她一圈圈旋转飞舞。　　　　裙摆飞扬，郎才女貌。　　　　周围人羡慕赞扬。　　　　闻欢受不了，心里难受地发涩，她眨了眨眼，假装没听懂，散漫地问：“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吗？”　　　　陈思宇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灰色报纸，展开，递给她：“自己看。”　　　　报纸上一道道折痕，但拦不住闻欢阅读上面的内容，白纸黑色写的特别清楚。　　　　小花旦的绯闻男友。　　　　一张拍摄模糊的照片，虽然挡住了脸，但闻欢还是能看出来上面的人是谁。　　　　这个背影。　　　　夜夜魂牵梦萦，缠绕她，折磨她，控制她的喜怒哀乐。　　　　闻欢弯唇，眼底泛出水光，她笑笑，问：“怎么了？”　　　　“不明白？”　　　　“不太明白。”闻欢笑得漫不经心，“小宇，你什么时候也对娱乐圈的破事这么感兴趣了？”　　　　陈思宇深深注视着她，眼底漆黑深沉，他毫不留情地揭穿她：“闻欢，别笑了，强颜欢笑不好看。”　　　　闻欢：“……”　　　　她耸耸肩，把报纸推进陈思宇怀里，绕过他离开，潇洒摆手：“撤了，明儿见。”　　　　……　　　　闻欢回班睡了两节课，最后一节课的铃声打响，她睁开眼，抬头，五点半。　　　　每天放学后学校都安排了晚自习，闻欢不爱上，拎起书包闪人，到门口，果然看到老周等在对面。　　　　“小姐。”　　　　闻欢拉开车门坐进去，把书包扔到一边，点了下头：“周叔。”　　　　她拉过安全带系上，随口一问：“陈……”　　　　她怔住，那个名字终是没有说出口，老周了然，他接下话说：“陈先生今晚有事。”　　　　有事。　　　　闻欢想起报纸上的照片，脸色一黯，心里酸涩的难受，她向后靠到座位上，闭上眼假寐。　　　　回家的车程平时只要十来分钟，但是今天，过了好久都没到，闻欢晕车，坐车时间太长就难受，感觉渐渐有点上来，她坐直朝前看，揉揉发涩的后脖，问：“周叔，怎么还没到？”　　　　老周回说：“小姐，陈先生没给你说吗，我们今晚不回家，闻董安排了饭局。”　　　　“什么？”闻欢挑眉，心生不妙，“什么饭局？”　　　　“不太清楚。”老周如实回答，“是闻董安排的。”　　　　他？　　　　闻欢心思转了一圈，明白了，她向前拍拍车座椅背：“周叔，麻烦停车。”　　　　“啊？”老周侧回头看。　　　　闻欢点头，确定地又重复一遍：“停车，我不去。”　　　　车停，闻欢推开车门下来，闷着头往前走了几步。　　　　“砰。”撞进一人怀里。　　　　熟悉的男性味道环绕周身，钻进鼻间，闻欢不抬头都知道是谁，她向后退了一步，低头盯着他擦得蹭亮的手工皮鞋，也不知道是跟谁较劲，就是不抬头看他一眼，也不说话。　　　　陈清河视线落到闻欢的头顶，嗓音醇厚，尾音略带上挑：“想跑？”　　　　闻欢心肝一颤，心跳不受控制地砰砰砰，像是揣了只小兔子，她抬头问：“你怎么在这儿？”　　　　陈清河淡淡道：“等你。”　　　　闻欢挑眉，他又接着继续悠悠说：“等着抓你。”　　　　闻欢：？？？　　　　陈清河上下打量她一番，看清她脸上的红晕后，他撇唇，唇角极快速滑过弧度，他抿了下嘴，平淡地说：“走吧，我送你过去。”　　　　闻欢呆住：“去哪儿？”　　　　“跟着我就知道了。”　　　　闻欢沉默，不再反抗，反正反抗也没用，她低眉顺眼地跟在他屁股后面，抬头偷瞄他的背影。　　　　这个背影已经看了很多年，他越来越高大，肩膀越来越宽厚，他长大了，比少年时的轮廓硬朗，英气十足，更吸人，更好看，很多事都变了，唯一不变的是。　　　　——一如既往地讨厌她。　　　　闻欢苦笑，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都已经决定要放手了，那就洒脱一点。　　　　她不再胡思乱想，仰起头，昂首阔步跟在陈清河身后，走了没两步，前面的人突然刹步，闻欢吓一跳，也收住步子：“怎么了？”　　　　陈清河回头，冷眼指着前方：“到了。”　　　　……　　　　“我爸又让我来这么无聊的地方吃饭？”　　　　进餐厅门，闻欢左右打量了一圈四周，嘟嘴吐槽一句，陈清河没理她，他往前走，一路轻车熟路，拒绝了服务员的引领，带着她上电梯，顶层。　　　　闻欢咋舌：“四月天顶层，老头儿这次可是大手笔啊，怎么，终于打算把我卖出去了？”　　　　陈清河不答，电梯很快就到了，两人走出来，顶层平时是宴会厅的标配，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空旷旷的大厅，感觉怪渗人的。　　　　这里很明显是被人精心装饰过的，挂着彩灯气球，还有蜡烛玫瑰，闻欢打量一番，打趣说：“几个意思？这个架势，这是要给我求婚啊？”　　　　陈清河脚步一顿，没回答，只是带着她到金色大门前，闻欢停步，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才刚决定要放弃他，桃花运就来了。　　　　她哭笑不得地问他：“陈清河，我的白马王子就站在门后面吗？”　　　　她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穿着随意，一点都不小公主：“等着迎接他的……”　　　　“小恶魔？”　　　　陈清河没理她，始终淡着张脸不说话，他把手放到门把上，准备拧开，大手上覆上了一只小手。　　　　冰冰凉凉的，掌心出了点细汗。　　　　闻欢似玩笑似认真：“陈清河，这是你我最后一次机会了，进了这扇门，我可能就彻底和你没关系了。”　　　　“我会嫁给别人，冠夫姓，成为别人的妻子，老头知道我不听话，也知道我对你的心思，肯定不会再让咱们见面的，你可能就失业了，再也见不到我了，我可能，也没机会见到你了。”　　　　陈清河面不改色，垂眸注视她，眸光深沉，静等她的下文。　　　　“所以……”闻欢还是不争气地沉浸在了他的黑色海洋里，眸底深沉，盈盈只有她一人。　　　　她别开眼，故作洒脱地问他：“所以，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要不要考虑和我私奔。”　　　　“你看，我这人虽然算不上好，但也肯定不坏，而且……”　　　　“不考虑。”　　　　冷且淡的三个字从头顶劈下来，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划破暖风，直直捅进她的胸口。　　　　他甚至都没有听她说完。　　　　闻欢脸色发白，她在心里暗骂自己不长记性，眼圈泛红。　　　　她抽抽鼻子，松开手，故作洒脱地说：“算了，当我没问，反正你这人一向没有欣赏水平，眼光也不咋地，就这样呗，开门吧，我迫不及待想见见我的白马王子了。”　　　　陈清河嘴唇微动，想解释句什么，想想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深吸一口气，拧下门把，推开。　　　　……　　　　“小宇？”看到门那边站着的人，闻欢惊喜喊出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什么情况？难不成你是隐藏的富二代？我是你指腹为婚的娃娃亲，你为了接近我所以伪装成穷人进学校？”　　　　闻欢脑洞大开，笑得很开心，陈清河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丝窃喜，还有松了口气的放心，他内心生出不悦，他皱眉，口气很不好：“闻欢，以后少看那些没营养的爱情小说。”　　　　“什么嘛！”闻欢不服，“这里就咱们三个人，怎么着，小宇不娶我，难不成还是你娶我啊？” 　　　　久久的沉默。　　　　闻欢看着两个人，表情都是一样的凝重，她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两步，试探，嗓音发抖，渐渐越来越弱：“不不……不可能吧？”　　　　“没什么不可能的。”　　　　陈清河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静，他看进她的双眼，沉沉缓缓地说：“闻欢，是我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