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多年以后，刘云会真正体会到年轻时的浪费时间有点太可惜了，青春年华白白丢掉，最重要的还有那份责任心。然而，那个迷乱的时间里小鲜肉们尽可能装扮成逍遥的做派，荒废光阴，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郝东平的出现助长了这种事情的发生，无可置疑的天赋引得身旁人狂热的追随。头一年里，刘云和郝东平形影不离，前者尝到了甜头，因为快乐无时无刻地在身边。刘云身上藏匿着一份忧郁，找准位置后，这个人不再有想望，哪怕制造出一点点开心那便属于奢求的范畴，平日里孤注一掷地沉浸在书本里，繁冗的文字中。他只有尽可能地与郝东平在一起才能感受那片天底下吹来温柔的和风。可是，美好的感受总是有结尾。郝东平终究想停止这一切，尽管考试成绩斐然提高，然而，自由眼看着被囚禁，离欢乐越来越远，照这样下去会使人发疯。时间一久，最终选择离开了好朋友。刘云把头深深扎进冰凉的水中试图清醒自己。“我的存在只为了学习，那是使命。”他自言自语。刘云对学习偏了心，天天走进自习室，只为不让空虚入侵，心里面最惧怕的对手。他没有因为伙伴要离开变得灰心丧气，而是满心理解地告诫说别耽误学习，争取拿到年终奖学金。诚恳一旦以这样的方式出现，郝东平便明白了对方作出决定的背后已经走完了深思熟虑的心路旅程。此后，刘云独来独往，做什么都是自己。实际上刘云并不是很清楚自己，不是一成不变地，也会寻找时间，做出一些违反常理的事。就在第二年里，刘云迷上了一样有趣的软件，身旁人都喜欢，通过它可以亲眼见到千里之外的人。命里面冲动的天性、天马行空的想象，还有那份好奇心，将使人深陷其中。他感情用事地揣测对方心思，对方不过千里之外的人之一。尽管人们总说知识是改变命运的一剂猛药，但在交谈的过程中却很少听到她们对知识的笃信，反而对日常所需更加在意。种种遭遇迫使刘云在一个不起眼的时间颠覆了业已形成的窠臼：读大学不过是为了一纸证书，绝无与年轻梦想相关。时间一久，他对聊天习以为常，到后来把绝大多数精力放在了一个人身上……她学习努力，生性活泼，铜陵般笑声令人回味无穷，充满了天真稚气的疑问。她总把充实当作口头禅，热情洋溢地讲起‘小花抓’的故事、‘炎陵梨’的来历；当讲起同学从很远带回水果送给男友，那一时她感动的一塌糊涂。听到这种话刘云心底隐现一丝从未有过的怜悯，情急下明白自己已经深陷绝境。她是多么的光彩夺目，比照自己只是无名小卒，只有模仿的份儿，而不能痴心妄想。为了打破难堪的局面，更好应付她，刘云鼓足勇气装作随便态度说道：“这种小事换作是我就是家常便饭。”多年以后，那女孩会出落成一位蕙质兰心的人，凭着一份努力在医院里建立起个人的威信。总之，她很优秀，名字叫唐子倩。

“有一个疑问我很想知道答案，名字中的‘子’字有什么含义？”刘云好奇的问道。

“‘子’就是要和男孩子一样坚强、勇敢。”她故作神秘解释说。

最后一年里自由多过上课，刘云没有晚睡的习惯，早早起床沉浸在网络里，没有觉得流逝的时光属于惋惜的一列，态度自然而然走到今天这步，好像命中注定。从独处中刘云偶然会感到一阵对自己深深的蔑视，憎恨恍如隔世的虚度，同情起独身的凄楚，于是，他拿起当天的报纸读起上面的内容，试着找点事做，又频繁穿梭于市井街头，在喧闹的人潮中妄图祛除孤独，或者沉溺于树荫葱葱中希望撞见豁达的风。所有努力总归徒劳，那丢失的青春、走失的岁月以及多年操持留下种种创伤与疤痕的父母还在以为他们的孩子正在努力读书，所有难过的事可不是一个青年独自所能面对的，如果他还有些愧疚的话。私底下刘云无数次泪流满面，屈从于上帝的安排。他感到累，心累。一直以来总想找机会和家人谈谈心，可是并不能实现。寡言少语被所有人看成是成长里的必然，他们有条不紊地做着各自的事，像别的家庭一样，当阳光洒遍整个房间，李雪梅会唤醒她的孩子，凭着家庭主妇的常识要求做很多：洗脸，刷牙，收拾床铺，保持一个好习惯。这一点，他们是天底下最称职的，潜移默化地影响人，当然有时候也动怒，那一时刘云听话极了，很少起争执，不是因为年纪轻，而是无数春风化雨的日子将人感染一次又一次养成的。因而受了不公正待遇刘云依旧可以保持平常心。问题是，得不到悉心理解，刘云又该何去何从，他自己真的不知道。

刘云正在凝望窗外天，天空缥缈如梦，薄云如一块轻纱刚好遮挡住太阳的脸，云雾间留下某种神秘感。刘云将身子尽量靠近暖气片，静静地、半闭着眼睛惬意地享受着温热的感觉。郝东平双手垫在脑后，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正在听最喜爱的歌曲，不时哼唱几句，脚尖随着兴致上下摆动。两人谁也不理谁，沉浸在各自世界里，仿佛被时光定格在某一瞬，多年以后那画面会是令人怀念的，他们神情最自然，展开的想象最单纯。寝室脏乱不堪，随处可见人为祸患，仿佛站到了末日门槛，人心看到了绝望，顾不上体面包括羞耻之心。事实上临近毕业每个人已经变了样，一心等着工作有定音。此时刘耀东和闫坤正在返回二二零寝室的路上，前者是寝室里最勤快的人，总是想方改善空气，那么做仿佛成了自己的职责。一般说来，他会把桌前摆放的整齐有序，地上每个死角不留一丝灰尘，被子方方正正摆在床头边，也包括别人的。打开窗户，让阳光更容易照进来。不过说到底，那种事都是在过去发生，就现在而言，人心已经变质，外面的人只要看一眼，就可以轻易否定他们的人生。从根本上他们无动于衷，因为习惯告诉说不值得大惊小怪。他们整日胡思乱想，经常对身边同学选择的工作大加评论，尽管那与自己毫不相干，没有丁点交集。然而，他们执着于此，似乎带着一份必要的责任。起初是出于友爱，毕竟每个人鲜活的印象在脑海里占据着牢牢一席，他们会为他或者她送上祝福，希望对方未来能有一个好前程，并因此联想起未来的样子：每个熟悉的面孔从四面八方聚在一起，带着满意的成就，操着不同地域的普通话，人人把专业的东西学到肚里，一起回忆初到校园时美好时光。这是多么美好的愿望，令人赞叹啊！不过，随着情绪过山车似的起伏，冗长的想象又变得越来越现实，推说某人平时成绩平平，性格中逆来顺受的个性着实令人难忍，居然被优先聘用，这是多么不公平，于是重重想象加重了对招聘方式的疑虑，各自像受了不公正待遇，最终走到指指画画的刻薄地步。

人性中充满着卑微与渺小。

嗵的一声，响声没有征兆地出现在寝室立时将休憩中的刘云惶惶惊醒，正在音乐里徜徉的郝东平更是吓坏，后者大睁双眼，脸憋的通红，啪啦的一声掐在鼻梁间的眼镜坠落下来，翻滚的身体险些掉地上，多亏双臂力挽狂澜，遏止住了难堪的局面，不过，仍然闪了腰，招来剧烈的疼痛，他还来不及仰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富有欢天喜气色彩、略带嘲弄的笑声径直从门外传来，闫坤得意忘形，本来不大的眼镜眯成一条线，满脸堆起的褶皱看起来仿佛找到了至此从未有过的开心。当对面一脸错愕的表情盯上了他，致使再也笑不出声时，出现的后果是要给人偿还的。他三步两步来到床前伸出援手，身后的刘耀东带着满脸的无辜和掩藏于心的喜悦站着不动，抢先揭露了万恶之源，说道：“你不该这么做，太过分了，瞧瞧把他们吓成什么样！”刘云回神过来弥望着混乱的场面摆出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带着同命相连的感受向郝东平走去。他看见后者脸色惨白，眼光惊悚，喘着粗气，便意识到了凄惨的遭遇将使郝东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难抹去心中的阴影。一个月后，在柳源一个沉闷的星期天，郝东平倚着刘云的肩，为了聊作消遣将会追忆起这次心神恍惚的糟糕经历。说自己没有在安慰中平静、内心满足，只有无处发泄的盲目愤怒以及徒耗精力的无奈。这位爱热闹的青年珍视友谊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于是，当震怒与友谊相冲突时无可挑剔地屈服于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