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珏斜睨着她:“谁倒霉也不会是你倒霉。”微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朝五皇子处瞟了一眼,“林妃想让父皇将她娘家二姑娘赐婚给五皇兄,母后以皇兄年纪还小为由否了。”    这下轮到赵曦月诧异了,“这就定下五皇兄的婚事,是早了些吧?”    赵曦成也就比她年长三岁,莫说他们是皇子,即便是寻常人家,男子十四岁定亲也是略早了些。她三皇兄这都二十了,还不知道皇子妃的影子在哪儿呢。    “林妃的侄女就比五皇兄小几个月,正是到了说亲的年纪。”若等几年再赐婚,他们林家不就显得吃相难看了么。    赵曦月拧着眉头慢吞吞地说道:“所以林妃娘娘想借着被我撞下荷花池的事引起父皇的愧疚,说不准父皇心一软,就答应为五皇兄和她家侄女赐婚了?难怪她当时一个劲地同父皇说是她自己不小心呢。”    不得不说,林妃娘娘对自己可真狠得下心。近日日头好天气也暖和是没错,可池水到底冰凉,况且为了养那些荷花,池底还留了不少淤泥,将她那一身华贵的银丝织锦缎沾地污泥斑斑。    可赵曦月想着想着,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她扭头看向赵曦珏,见他露出一个“你终于反应过来了”的笑容,干笑道,“好嘛,我还以为林妃娘娘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想到被利用的那个还是我。”气呼呼地拿笔在纸上胡乱涂了两下,“她都是宫妃娘娘了,还非得惦记着皇子妃的位置干嘛呢。”    赵曦珏但笑不语。    林妃是皇妃不假,可她母家不显,又不得帝宠,在五皇子周岁前都仅是个小小贵人。就是在五皇子周岁之后,她也只是循惯例升了分位,并不曾庇荫母族。    可皇子妃却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媳妇,将来五皇子封了王,皇子妃便是王妃,只要不犯大错,等闲休弃不得。更别说现下东宫之位悬而未决,万一五皇子有这个本事……    赵曦月朝五皇子处睃了一眼,忽道,“不知五皇兄知不知道林妃娘娘的心思。”瞅着赵曦珏的目光颇有几分不怀好意,“不若六皇兄去问问?”    赵曦珏一扯嘴角:“为何是我去问?”    赵曦月羞赧地搅着食指:“那,你没将人家母妃撞下池子嘛。”    “……”六皇子忍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兄妹二人正聊得开心,赵曦月却忽然觉得有人戳了戳她的后背,回身望去,就见坐在她后排的小姑娘周雪霏红着小脸指了指他们的上方。    负责教导他们的封寒封先生正面无表情地垂眸俯视着他们。    原本东倒西歪地坐在蒲团上的赵曦月立刻挺直了身子,跪坐的姿势堪称完美。低眉却瞧见自己桌面上摊着一张被她随笔画地不成样子的纸,眼疾手快地将纸揉成一团丢到旁边,而后继续端正坐好。    无辜被纸团砸中的六皇子:……    “殿下的字可练完了?”封寒仿佛没有瞧见她的小动作一般,清冽的嗓音中不见丝毫波澜。    “练完了,请先生过目。”康乐公主忙双手将自己临完的字奉上。    所以说,其实这天底下还是有能管康乐公主的人的,至少她对封寒这位西席先生多少还有些敬重。    封寒将纸接了过来,翻了几页,眸中却有异芒闪过:“殿下最近可还临过其他字帖?”    “不曾,一向临的卫夫人。”赵曦月被他问得有些莫名:“可是有什么不妥?”难道是她偷懒胡乱写的那几个字被封先生看出来了?    封寒又将手中的字细看了一遍。    他让几位公主临的无一不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赵曦月也不例外。可今天看她的字,虽然还是簪花小楷,笔锋处却透着几分锋芒,并不似她一贯的清丽秀雅。    仿佛有几分欧阳询的意思。    “下官只是觉得殿下的字似乎有所精进了,”封先生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纸张递还给了赵曦月,“明日下官会带一份新的字帖与殿下。”    “多谢先生。”赵曦月扬起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    畅书阁授课自辰时起,至申时终。一天下来,就是耐性最好的叶铭眉目间都有些倦意。    好在封寒素来是个守时的人,漏壶的刻度刚到,他便将手中的书卷给合上了。准地赵曦月一直怀疑,封先生是不是也同他们一样一直偷偷在注意漏壶上的刻度。    只是谁也不敢当真问出口,同往常一样,几人向先生行了礼,三三两两地结伴出去了,留下封寒一人跪坐在桌前收拾着桌面上的书卷。    没想到今日却有人去而复返。    “六殿下可是对功课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封寒望着眼前的少年,慢慢地将手中的书平放在桌面上。    赵曦珏笑了笑,自袖间取了一样东西放到了封寒面前:“封先生,这是孤的玉牌。”    封寒闻言将玉牌拿起看了一眼,这一眼却看得他脸色微变。    只见巴掌大的玉牌上两条四爪巨龙盘旋于上,玉牌一面刻了一个“珏”字,另一面刻着“建德四年七月初十酉时一刻于乾和宫”的字样。    这是皇子玉牌,凡是上了玉牒的皇子都有一块,却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一块。    六皇子是在给自己看他的诚意?    封寒蹙了蹙眉头,将玉牌放回到了赵曦珏的身前,“六殿下的意思,恕下官不明。”    “先生,”赵曦珏敛目,轻声开口,“孤想请先生做孤的坐席先生。”    封寒的眉头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皇子们年满十五岁便不必来畅书阁读书,每日需得去上书房听政。可皇子们初涉朝堂,其中曲折又岂是那么容易能够理清的?是以,每位皇子年满十五后都会再请一位坐席先生,为其分析朝中大事。    大部分的坐席先生,最后都会成为皇子幕僚之首。    可眼前的这位六皇子殿下,如今才十二岁,他却同自己说,想请自己做他的坐席先生?    “殿下,您觉得您的几位兄长如何?”封寒没答应他所说的事,却是将话题转到了其他几位皇子身上。    赵曦珏对封寒的问题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浅笑道:“大皇兄知人善用,二皇兄骁勇善战,三皇兄心思缜密,四皇兄知情识趣,五皇兄处事圆滑。”他嘴角的笑意不由深了些许,“如今大皇兄任职吏部,二皇兄任职兵部,三皇兄任职刑部。四皇兄和五皇兄虽还未有任命,但孤大胆揣摩圣心,二位皇兄同孤,应当会去剩余三部任职。”    封寒看着眼前少年的目光渐多了几分郑重其事,“那依殿下所见,圣上让六位殿下分管六部,是意欲何为?”    “如今东宫无主,太子位虽悬而未决,可父皇身强体健,立储一事并不急于一时。父皇是想叫我们兄弟六人进六部历练之后,观其行察其心,以做立储考量。”赵曦珏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说到。    “既然如此,六殿下可曾想过,待您入六部时,您的几位皇兄已在朝几年?朝堂之上,变幻莫测,届时朝局将会如何,他们的根基能延绵至何处?如今我们谁都说不清楚。”封寒颇有些惋惜地叹道,“殿下同几位皇子所差的,可不仅仅只是八年。”    就算只是八年,也已足够久了。    “先生错了。”赵曦珏抬眸,眸光中似乎有千万道光芒涌现而出,他面容微肃,嘴角的笑意几分随性几分冷漠,“是几位皇兄同孤相差的,不仅仅只是八年。”    封寒骇然。    六皇子依旧是那个六皇子,他封寒也依旧是那个封寒,他是师,为长,可如今他二人对立而坐,他却被六皇子目中的威严所慑,心惊地不能自已。    ——如同圣上亲至一般的威严。    封寒的气势也弱了几分,只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罢了,“殿下这是何意?”    赵曦珏却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眼中是手掌生杀大权的上位者的漠然,看得封寒冷汗涔涔,一股寒意自心底漫上直至四肢百骸。    “先生勿要紧张,孤不过是玩笑之言。”赵曦珏倏地一笑,身上那有如排山倒海之势的威严之气瞬间弥散待净,他仿佛又回到了方才那位自信中又透着几分谦逊的少年,“不过,孤的确是真心实意地想请先生做孤的坐席。”    “殿下……”    封寒张嘴刚欲推辞,就被六皇子给打断了,只听他不轻不重地说道:“先生可知道沈墨白其人?”    他的话题跳地太快,封寒一时间有些跟不上:“略有耳闻。”    “他是沈笑的学生,将会参加两年后的秋闱。”六皇子云淡风轻地就给封先生来了一记重锤,“先生就不想自己的学生能在考场上胜他一次么?”    “……”封寒一时间没从赵曦珏的意思里反应过来,良久,他才沉声问道,“不知这位沈墨白如今年齿?”    赵曦珏悠然一笑:“应当将满十七了。”    也就是说,沈墨白写下《尚异谈》的时候,不过十五岁!    “请殿下容臣,考虑几日。”封寒垂下眼,语气依旧平静且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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