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大爷比船货推后了数日才风尘仆仆的抵达铜山,晚膳时分与众家眷见了一面。

“你怎么迟了这么些时日,真是让人心焦。”骆老太太拉着长子嘘寒问暖,尽显慈母本色。

骆大爷是标准的骆家儿郎,白净温文,身材挺拔,只是在生意场上奔波数载,难免有一股子险诈劲儿,他拍了拍骆老太太的手,道,“本来是应该早些回来的,可遇见了一位贵人,便耽搁了会子。”

“哦,何方贵人?”

“南京司礼监的常奉御常来辅,您可听说过?”提到此人骆大爷隐含得色,内宫太监专运贡品军需,豪横跋扈,权利极大,虽然常奉御只有从六品衔,但因负责御膳时鲜,可以调拨江淮、济川二卫及南京锦衣卫快船以备水军征进,枇杷鲥鱼等贡物用冰储存,急如星火,不可稍怠,在漕河之上简直可以横着走。

骆大爷这次正是借了贡舡的便利,才将一舱船货顺利通过沿途钞关而没有征税,看着是占了个大便宜。“是嘛,那常奉御就平白无故帮你这个忙?”

骆大爷一捏鼻子道,“自然也是打点过的,只进不出那不成了貔貅。”

“来日方长,先把这条路铺好了再慢慢经营。”骆老太太满意的点头,对这个嫡长子是绝对的放心。

在场的女眷不一定听懂深浅,可姮芳却知道本朝钞关税,不税货,只税船,也就是说一舱船货无论装什么,课税约在六十贯左右。骆大爷主要经营南货,其中食果器皿伞纸等小件居多,当然并不是骆家不愿涉及丝、茶、瓷、盐贩卖,实在是这些厚利行当都被徽晋浙闽等大商行会馆垄断,很难再分一杯羹。即便如此,骆家的南货商铺也是获利颇丰,六十贯这个数目对于骆家商船来说并不算高,而打点常奉御的银两不码足了一盘,恐怕都难入眼。

骆大爷不是傻子,这么舍近求远攀上常奉御,必然是另有所图,只是景宣三年出了什么变动,姮芳是一丁点都记不起来了。

贺氏也有同样的疑问,侍候夫君歇息时便问道:“我记得原来过钞关,一直是有监收甄主事照应的,怎么如今行不通了?”

骆德隆看妇人蹲在脚踏,帮自己脱鞋净足,神情坦淡,“你也不看如今是谁主政,自从寿宁侯出任漕运总兵官,上上下下都换了个底儿掉,甄主事都不知道逐到哪个埠头去了,还能指望的上他!”

“想不到寿宁侯如此雷厉风行,也不怕得罪一箩筐人。”

“妇人之见!寿宁侯乃太后胞弟,官家钦差,他还怕得罪人?”

贺氏微微脸赩,又抬高手去解衣领盘扣,却被一下子挡住了,“我自己来……”

“嗯……”贺氏收回手,看着夫君掀开被角躺了下去,也在外侧歇下,但翻了个身还是忍不住道,“你这段时日不在家,我这里里外外的操持,不晓得费了多少神,可一个不小心落了梁,母亲就逮着不放,得,都是我犯错在先,我也认了。可二弟才刚刚入了馆选,家中那些心思活络的就生生往上贴,雪筠坞的脚都要插不进了,现在我畅风院想摸个叶子牌,人也凑不齐活,真真看不过眼。”

闷沉的声音从骆德昌喉咙里发出,“这家还是你在当,该怎么收拾人还用我教你?”

贺氏略感宽慰,往他身边紧了紧,“这人都是踩高捧低的,母亲想给曲氏长脸,还问我要不要分点内院的事情给她,不是我门缝里看人,那曲氏出身军伍之家,能识几个字已是万幸,真把账本给她瞧,还能瞧出个窟窿来?”

骆德隆没吱声,贺氏便接着道,“你一年在外奔波,供养这一大家子,攒下的银两还要给二弟铺路,可千万要留个心眼,别被二房的人掏空了家事。”

“你又在胡诌什么!二弟入仕是整个骆家的大事,岂容你一个人搅合。”若不是提及家中有人今科考取同进士,只怕那常来辅还未必肯收他的孝敬,商贾再豪奢,在权贵面前依旧沦为底层。

贺氏嗫喏起来:“这怎么能是搅合呢,如今家里已经没了我说话的余地,将来是不是谁都能踩我头上了……。”

“呼噜……”贺氏还准备向夫君倒倒苦水,鼾声响起,骆德隆已然入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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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德隆回来后,长房立刻多了主心骨,畅风院连开了几日席,又是派礼又是赠食,收拢了不少人心。贺氏一套金雁衔梅嵌蓝宝石的头面带了三次,终于有人问她何处购得,她漫不经心的回答,“这是大爷在松江府月沁楼捎回来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就是这颗锡兰山国的蓝宝石稀罕点罢了。”

“哇,锡兰山国是多远的地儿啊,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倒是听过吕宋、安南的名儿,这锡兰山国怕不是比满刺加还要远些。”

贺氏脸阴着,谁让她们讨论地名了,到底是铜山县的土旮旯,没一个见过世面,还是巧莺在旁边生硬地插道,“这么大的蓝宝石还是在府同知夫人头上瞧见过一回,奶奶戴着真是人比花娇。”

“原来胡夫人也戴过,难怪看着富贵逼人。”

“我都这般年纪了,也不讲究什么娇什么贵了,只要大爷出门在外还惦记着家里就行。”

“骆大爷看着不声不响,可是个会疼人的,你还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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