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家家主这次并非一人前来,毕竟今日要见的这位先生虽说无所不知,置办了诸多难办的委托,但其恶名也是累累,令不少江湖侠士欲杀之而后快。哪怕西家家主自知带来的两个侍卫顶不上人家的万分之一,但好歹落个安心,云府倒也没为难他,任他多带了两人进了房间。

书房里沉浮着不易察觉的幽香,书案后却只在椅边站立一人,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一袭青衫在袅袅香烟中微隐微现,怀中斜抱一把长剑,若非青年是出现在此间,西家家主只道是谪仙飘落人间。可一想到这样潇洒的人就是江湖中口口相告的恶徒,不禁敬畏之余,多了几分惋惜。

“云先生,西蒙为老夫唯一的儿子,此番哪怕散尽家财也是要为其报仇的,不知这个委托,贵府可否接受?”西家家主对青年微微执礼。

青年神色不动,眸光也依旧微垂,不知在看着那里,语气淡淡地道:“这个委托不难,不过不知西大人愿付出多少代价?”

“老夫没什么可以交换之物,唯以数十年来积攒的钱财相抵。”西家虽已没落,但仍掌握着边疆诸国的部分商行,十余年的积累,虽远不到富可敌国的程度,但也是一笔巨资,可见西家家主对于西蒙的死并不如表面上这样的平静。

“钱没了可以再挣,西蒙少爷死了,可就是真的死了。”青年不咸不淡,轻轻地道。

“先生这是何意?”西家家主微显愠色,口中质问道,敌对之意却是不多,毕竟他还指望着眼前这人为他的儿子报仇。他雇佣过江湖上武艺高强之人,可最终的结果仍是让他不得不求到这儿,而青年口中的一个“不难”,便是他全部的希望。

“我要西大人手中的七成商行,我们不但可以完成委托,还能不让任何人怀疑到您头上来。”

“不可能,我早已一把年纪,不在乎是生是死,而商行,必定是要留给后人的,”西家家主道,“况且老夫也并非一无所知,据我得到的消息,周笳燕只剩下一个一个妹妹,周家再无后人,我西家根本无需惧人报复。”

青年嗤笑:“你以为凭周笳燕一介女流,可以让你的人死伤无数?据我所知,周家尚有一子存活,他改姓鲁,在县级任一小官,却养了一队私军,暗中助了两姐妹不少。”

西家家主一愣,张口就道:“鲁齐国?”他记得鲁齐国的私军还是他出资帮忙备齐的,而在商行生意上鲁齐国也为他行了不少方便,要说鲁齐国是与周笳燕一伙的他还真不信,可青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在这时幽幽开口道:“西大人不妨仔细想想西蒙少爷的死因,西蒙少爷可是与您一同见鲁齐国的时候遇见了周家姐妹,羞辱了周雨笙,才引来了周笳燕的报复?”

“就凭这样的解释未免也太牵强了吧。”

“言尽于此,若西大人不愿,转身九步,门在您左手边。”

西家家主愕然,的确,对于云先生而言这是个可有可无“不难”的委托,可对他而言,只要他忘不了死去的儿子,这便是他唯一的稻草,价钱,只能任由对方起,理由,更是任凭对方编,“四成,不,五成,这是老夫最后的底线。”

青年微微一叹,摇头道:“西大人,您还是不明白,需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鲁大人有私军在手,您只能依仗他保护商队,若哪天他想要了,也可以收走您的生意”

“够了!”西家家主突然喝到,他能信任的人不多,若再任由青年说下去,他已无人可信了,“七成,成交。”

青年淡淡一笑,招呼了下人来带领西家家主离开。等人离开片刻后,他才转身在背后的一本书上一按,书房的墙便伴随着一阵机关的声音由中间一分为二。墙后是一间密室,其中站着那位白衣的少年,苍白的脸上戴着一个精致的半脸面具,薄薄的嘴唇抿出一道冷笑,他的身边,有清苦的药香沉浮。青年点头为礼,依然用淡然得近乎于冷漠的语气道:“我等力有不逑,还请宗主完成对西大人的承诺。”此时书房内不止他们二人,另外两名下人打扮的男子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听不到,看不见。

少年漆黑的眸中不泛波澜,与青年不知对峙了多久,抬步离开密室。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青年的声音依旧淡淡:“若大仇得报,自不会有下例。”

少年目光一闪,脚步不停地向书房门口走去,唇边一抹浅淡的笑容,让人看不透他的心绪。

“还要出门?”青年微显不悦,自清晨唤醒了少年后他还没休息过,所谓的休息,不是指喝喝小茶放松身心的停歇,而是可以在确保少年安全的情况下远离此人,也好眼不见,心不烦,“这是要去哪里?”

“西市。”少年的回答干脆利落,青年却是目光一直。

“我们半个时辰前才从东市回来吧?”

“铮!”

一张古琴,拉出几声铿锵之音,淡青纱幕后的女子蛭首微垂,凝神于指腹下几根弦上,纱幕在侧,而正前方的屏风后却是随之走出一人,面容柔美,眼尾微挑,明明身上仅着了一条素色长裙,却给人以一番出尘之意。那人灵动的眸光黯然,随着他缓步走出屏风,众人才看清了那素裙下摆的些许破损,而那人右手更是倒拖着一杆故意做旧的大旗。

“铮铮!”

古琴弦音再起,那人逐渐抬起了眸子,似有一股坚宁不屈之意流露,围坐一侧的众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音韵更急,弦音流转,那人忽然扬起了大旗,旗帜展开,竟只有一个大字,“燕”。

那人衣袂飘飞,和着音律,舞姿柔媚而有力,优雅而不羁,其未吐一个字,而眉宇间的每一个神色都将人深深折服,似媚而傲,似柔而刚。看台上有一位身穿华服的少年公子此刻正张大了嘴,不觉手中果物已落地滚到了台间。

一舞毕,那人额上可见一层薄汗,柔柔地行过一礼,众人间一片寂静,片刻后才似回了神一般传来一阵掌声。那人绝艳的脸上展露出一道耀眼的笑容,这才在掌声中退了下去。

“怎么样怎么样,我就说我家烟儿保准能让你们大吃一惊吧,要是明日皇子的宴席上能把他请来,一定能大添光彩吧!”方才掉了果子的少年公子讲得眉飞色舞,全然忘了手中少掉了的果子,眉眼中全是自得。

“真不愧是宁公子,也不枉这么多年来一直往醉红阁撒银子。”另一位公子调侃道。

“只可惜卓悦没来,”一人摇了摇手中折扇,“宁青,你不向来与他形影不离吗,今日怎不见他?”

“人家可是要继承大业的人,哪有时间与我鬼混!”被称作宁青的少年公子蹙了下眉,他没说的是人家可是有爹管的人,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被他拐了个弯变了样子,紧蹙的眉头也很快松开,“对了,本公子给你们的惊喜可不止这些呢,还有一个,等烟儿回来你们就知道了。”宁青故作神秘地挑了两下眉,引得众人纷纷好奇不已。

皇城西市,虽不比东市物华天宝,但来此处交易的商人却是来自四海八荒,各种国家、各个民族,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少有这里买不到的,不过作为天子脚下的一块圣土,再怎么稀罕,也都是合法物品的交易,没有暗市的妄为,纵是如此,也有许多王孙贵族爱来西市淘些奇妙的东西以作日后炫耀之本。

西市汇聚了各地风俗文化,不时能看到衣着古怪的行人,但也有许多人是为各地美食而来,据说天子微服出巡,西市也是必访之地,传言其中有一间名为“忆平居”就与多朝天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虽然人们从未真正在忆平居中一睹龙颜,但这并不妨碍它成为西市名楼,也有不少商贩借忆平居壮观的客流量叫卖,于是时日一久,忆平居专门划了附近一块区域给这些商贩,商贩们便将此区域称作宝地,一般若非对自己的商品有绝对自信的商贩都不会踏入宝地叫卖,这会使他们在同行面前失了颜面,故而宝地商品不多,但每一件都可卖出天价。

此时便有不少人蜂蛹于宝地,只因来了一位南域之人,带来了一本旧书,拍卖底价一百两。

“喂,你这本是什么书,卖得比房子还贵?”

“兄弟,你倒介绍两句呀,不开口,怎么会有人来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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