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怀璟愕然地望着她已经迅速平静下来的脸,试图从中找出一点裂隙。

“皇上,就到这儿吧。”宋远知狠狠地吸了一口冬日里混杂着血腥腐臭和烧焦的木炭的味道,那味道呛得她几乎又要落下泪来。她眨眨眼睛,似喟似叹地说道:“再进一步,我就会乱了心神,失了方寸,再不能如常为您效力,那样的话,我就失去了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所以说,你从未为了朕,乱过心神?”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你总是有这么多的歪理。朕就问你,为何不能在一起?朕可以赐玉横殿给你,封你为贵妃,与你日日弹琴作画,这样的日子……不好吗?”

“往常朕总不愿意逼你,朕由着你,凡事总听你的,因为朕知道,先生总是对的。可是朕有时候……也会想听自己一回。你一次次地将自己置于险境,你做事那样周全缜密,却唯独不顾惜你自己半分……叫朕如何放心得下?”

宋远知一字一字认真地听着,努力把它们烙刻在自己的灵魂深处,心里如抹了蜜一般甘甜,嘴上却依然说:“皇上,远知不图名分,不图权力地位,只求能为皇上守好南平江山。皇上心里有我,这已是远知几世修来的福分,除此之外,远知再无所求了。”

她瞧着他的面色越来越白,身躯也越来越僵硬,心中不忍:“远知答应皇上,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其实我的本事,皇上也是见识过的,这世间,还很少有人能伤的了我,再加上有皇上恩泽庇佑,必能保安然无虞,请皇上放心。”

柳怀璟默了半晌,缓缓道:“罢了,就依先生所言。外面风大,先生若是当真顾惜自己,还请进殿休息。”因为爱,他开始学着像她一样克制自己,竭力平静,继续维持着他们亲密而又疏离的君臣之谊。而这恰恰是她最不愿看到的事情。

这一幕把躲在一旁偷窥这场旷世畸恋的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他们离得远听不清楚二人在说什么,但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忘情相拥到客气分别,仿佛一场好戏刚到高潮便已宣告落幕。他们面面相觑,知道这事注定不能当八卦讲出去了,要不然绝对会被宋先生杀人灭口。

“皇上,请等一等。”宋远知出声叫住了他。

他顿住脚步,身形还有难以言说的僵硬,期待着她再说些什么,却听她说:“皇上,还请再等一等,张逸一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就能有结果了。”

果然,在他们二人刚进正堂,尚未落座的时候,便见已有狱卒来报,言张逸在狱中服毒自尽了。

宋远知忐忑地看了他一眼,跪下道:“皇上,罪臣张逸既已认罪伏法,远知奏请,此事由张逸起,由张逸止,不再牵连他人。”

柳怀璟像是终于也送了一口气,一直紧皱着的眉头松了松,欣慰道:“这样也好。”

宋远知咬了咬嘴唇,却听他又说:“当朝六部尚书,四位是开国功臣的后裔,其余两位都是宗室姻亲,太师、太傅,那都是年轻的时候用血泪和功绩换出来的,朕不是不知道他们背着朕做了什么,只是朕始终感念着他们的恩情,不忍苛责,更不忍伤了满朝的老臣心。再者,他们的子孙、门生、利益相关者遍布朝野,盘根错节,封荫勋爵更是数不胜数,若是真将他们逼急了,前朝五王之乱……便是前车之鉴。”

这话倒不光是对宋远知说的,还有跪在一旁犹是愤愤不平的李安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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