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西医已由美国传教士传入当地,奈何当地民众仍信奉古法接生,尤其是大户人家更是要在城里转上个几圈挑选技高的稳婆为自家孩子接生。城南王老太,193X年生,名叫王晓凤,齐鲁人氏,自幼聪慧,父母在山东本有一处染坊,后因父亲沾染上了“福寿膏”将家中银钱悉数拿去败坏,母亲一气之下带着弟弟改嫁,空留了王晓凤一人在老家吃百家饭,穿百家衣。7岁那年王晓凤跟着村里的一个杂耍班子去外地流浪卖艺,在班子里面照看猴子,小马。

一日王晓凤跟着戏班子晃悠在小路上,下一个镇上的镇长今日纳妾请戏班子前来助兴。谁知路遇不平两个毛贼正想抢一个老太太的包裹,戏班子人多又多会些身手,毛贼见状将老太太一扔就跑回了山里。

老太太姓鲁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稳婆,今日走的急是要去山后的郭家村为一名产妇接生怕时候不等人才选择了走小路。当地稳婆不单有一手接生的绝活还有一张俏皮嘴,接生的时候还要学着有辫子的时候唱着:“洗洗头、作王侯;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做知州!”久而久之见人就会说了奉承话,班子哪禁得住她的一张嘴见她孤身一人就要她一路同行到了村前的时候再下来。没成想班子没能走出山窝窝就遇到了那两个毛贼带回来的土匪,戏班子被冲散,鲁老太拉住王晓凤就跑进了山里足足躲了两天这才回到镇上,从此王晓凤跟随鲁老太学起了接生做了一名稳婆。由于当时的稳婆都以四十至六十岁为佳,如时候不巧这个年纪的稳婆都在忙活则找年龄更大的为佳。鲁老太一生未嫁,对王晓凤更是视若己出,只是不允王晓凤叫她娘,更不允叫她干娘,而称作奶奶。王晓凤本已没了父母,平日里更是跟随奶奶身边不离左右。由于稳婆要求年龄较大王晓凤纵是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已经学了一身本事也没一家的男人敢把自己的婆娘交到王晓凤的身边。

这鲁奶奶因为做稳婆日子久手艺好,着实挣得不少,就在城南购置了一个小院平时也就她和王晓凤两个人住。眼看着又是一天过去了,鲁奶奶外出接生今天是回不来了,王晓凤自己也懒得张罗菜,就一个人在灶房折腾煮碗面条勉强吃了个饱。隔壁水果铺子的学徒赵午海今天给递过来一个苹果,两人手指相碰王晓凤的脸红到了晚上,这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忽听门外传来沙沙的扫地声,王晓凤吓得赶紧的坐起来,这鲁奶奶不在院子里来的能是何人呢?王晓凤稳住心气穿衣来到堂屋,从堂屋的大门往外望去,七八个光着屁股的小孩子正像是在玩闹一样,在院子里有扫地的有除草的一片热闹景象。这些孩子身材矮小似乎只有婴孩大小,但身手利落不消片刻便将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正当晓凤疑惑之际鲁奶奶推门而入,孩子们一同拥上前去齐声叫着干娘,鲁奶奶眼尖瞅见了门后的晓凤边笑着将孩子们送出院子拉着晓凤坐上了床头。

原来稳婆不但要有一手接生的好手艺还要做一些别人不愿做也不能做的事情,也就是溺婴。当地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经常有生下来女儿不愿养下来的人家,遇有这样的人家,接生时需自己留下一指长的脐带,并留胎衣(即胎盘)。夜晚时分,稳婆将独自一人抱起孩子来到水边跟孩子说会话,起个名字后将孩子抛入水中,待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稳婆自当回到当初抛溺之地,将晒干的胎盘研磨成粉,撒于水面,不消片刻溺婴就会爬出水面,此时再将脐带喂与溺婴吃掉,则溺婴会认稳婆为干娘,每当夜晚之时出来与干娘见面。知道此事之后晓凤是又气又恼,但无奈当时的年月兵荒马乱,为了生计她也跟随鲁奶奶做了几回溺婴的事情。

建国那年鲁奶奶病逝,晓凤卖掉宅子只身一人回到了老家,再没动过做稳婆的心思。经营起一个中药铺子她不看病只给人按方抓药虽说生意清淡了些,但还算是能养活自己。次年,县妇幼保健站改造旧稳婆,开始全力推广新法接生。还到镇子上摆起桌椅做了宣传,那天医院的医生围坐在一起聊天,一个男人慌忙的跑了过来央求医生救救自己难产的老婆。眼看着几个青年已经将孕妇抬了过来医生苦于没有带上设备,只能干着急,人群中却是站了几个当地的稳婆看热闹,可这些稳婆迫于生计并不打算上前帮忙。晓凤站在自家的铺子里也远远的望着,眼看孕妇已经破了浆水痛苦不堪,医生正打算学着古法接生就见人群中挤进一个年轻的女人她吩咐众人腾出一块地方然后从自家的药铺里面取出生姜,红糖,草纸一一排好,然后就唱起了歌跟多年前鲁奶奶所教的那样一步一步的开始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街上的宁静,随即而来的是一阵高过一阵的掌声,连平时最尖酸刻薄的稳婆也投过来赞许的目光。

就这样王晓凤的中药铺子生意日见好转,也有些人专门来请她上门接生,可王晓凤总是借故推掉,甚至让人们去医院生孩子。街上的稳婆见王晓凤并不抢生意也渐渐的跟她关系好转,王晓凤平日里只雇了一个伙计和一个算账的老头铺子的内务全凭她一人打理,可就是这样王晓凤的铺子总是干干净净各味中草药码得整整齐齐。见王晓凤为人谨慎又有一手接生的活计还独自撑起一个中药铺子,周遭不断有人给她说媒却也被她一一婉拒。

然而好日子没过多久王晓凤的中药铺子在一场大火中灰飞烟灭,她不跟别人想的一样重操稳婆的旧业而是去了县医院做了一名产科的大夫。不会西医她兢兢业业的学习,不懂交际她为人低调谨慎。大革命中她因做过稳婆的事情被好事者抖落出来被迫辞掉了产科大夫的工作,那年她已经三十多岁可依旧单身一人。没了工作,白天还要经常的被揪去广场批斗她仍是一张平静的脸色,每日晚上做活给人缝补衣裳,熬浆糊,无论她做的是什么工作她都能又快又好的完成。只是在夜深的时候她会望着天空发呆嘴里时不时的蹦出几句歌:“洗洗头、作王侯;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做知州!”只有那个时候她的眼睛才放出跟平常不一样的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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