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霹雳子凌空飞射,苏琬珺也无暇多想,下意识的便摘下无瑕玉簪,流星赶月般脱手掷出。
一乌一碧两道光芒堪堪在空中相撞,紧接着只闻一声震天巨响,场中登时已激起一片炽热烈光。
爆炸的气浪磅然尽释,不但草庐瞬间便被掀翻,苏琬珺也被冲得飞身而起。但也就在此时,一只柔软纤白的手掌却觑准机会,不偏不倚的印上了她的后心!
强横无匹的掌力甚至盖过了爆炸的冲击,苏琬珺竟又被直直轰了回去。她本已受伤的身体再难经受这两道巨力的摧残,闷声惨哼中如风吹落叶般跌落在地,当场便一口鲜血直喷出三尺开外!
一片烟尘弥漫之中,但见苏琬珺娇躯委顿于地,衣衫破裂、秀发披散,面前更有一大片骇人的血迹,看来着实是触目惊心。
可也正是因为她不顾自身安危奋力救险,那霹雳子终于没有在草庐左近爆炸。被掀翻的草庐已经是一片狼藉,此刻却由其中迈出一条沉雄身影。
一瞬间早将场中情形尽收眼底,岳啸川也不禁骇然色变,当下疾步冲上前去,径将苏琬珺搂在怀里。
苏琬珺的目光已然散乱,但模糊之中认清是岳啸川,她还是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嘴唇翕动间喃喃的道:“岳兄……速走,走——”
喑哑的语声如断裂的琴弦般倏地顿住,岳啸川还没来得及意识到痛入骨髓的悲憾,怀中的佳人却已是美目暝合,芳魂一缕阴司觅途!
芙蓉姑娘款款走近,一面拿手帕轻掩着小巧的瑶鼻,一面悠闲的道:“小妹妹,但凡出手便要一击制敌,这一课你师父没上,那便只能去找阎罗王补了。”
岳啸川缓缓抬头,目光中的恨火直欲焚遍九天十地。芙蓉姑娘心头微凛,面上却淡淡的道:“大胡子小哥,你或许不认识奴家,但奴家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凭你眼下的状态,绝对不是奴家的对手。”
岳啸川恍若未闻,只听叮的一声轻响,琢玉魔刀已然在手。无声的狂怒之中,沛然真力源源贯入刀身,清圣光华几可遍照四野八荒。
芙蓉姑娘见状却是哂然道:“大胡子小哥,你的功体和刀法相克,此时更还在冲突之中,再这样一味逞强,结果只能是自取灭亡。”
岳啸川并不答话,脸上的神情却渐显肃穆,无尽怒火深敛其中,尽皆化作圣佛天威,大日如来之不动明王法相,誓要斩尽一切罪恶!
芙蓉姑娘只觉周身已被一片沉重压力笼罩,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趋避,心头猛震之下脱口沉哼道:“也罢,今日便让奴家见识见识,传闻中的明王诛鬼刀,究竟有何盖世威能!”
话音未落,岳啸川已然振腕出刀,恢宏澎湃之力如翻江倒海般瞬间奔涌而来。
芙蓉姑娘玉掌翻转,凝聚全力护住胸口,霎那间磅礴刀劲临身,却只听她发出一声彻骨痛吟,如雪衣衫之前顿时红光迸现。
一招之下,胜负立判,芙蓉姑娘浑身剧颤,摇摇欲坠的道:“明王诛鬼刀,果然……名不虚传,奴家……认命了……”
话到此处,她已觉全身如临火炙,脑海中也感到一阵眩晕,身子一软便瘫倒在地。
芙蓉姑娘精神逐渐恍惚,但就在昏死前的那一刻,她却清楚看到岳啸川双指一骈,竟是当场刺入了自己的心口!——原来这世上果真有愿意殉情的男子,有生之年能亲眼得见此景,这一世也不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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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药居之前终于又听到脚步声响起,却是毒手鼓魔连八方挟着孙楚楚一同走近。
此时只见连八方满面警惕,目光逡巡间却不禁暗自哑然,只因眼前的情形着实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药居内部早已成为一片废墟,但浓烈的硝烟气味还不曾散尽,苏琬珺和芙蓉姑娘两人各自仰躺在地,却偏偏没有看到岳啸川的身影。
连八方神色数变,喃喃自语道:“看来是艳芳姬引爆了霸道火器,那岳啸川多半已经被炸死了吧?哈……天意如此,老夫命不该绝,妙哉、妙哉啊!”
孙楚楚此刻动转不灵,根本看不到场中情形,闻言却不由得心头剧震,失声惊呼道:“什么?!连老怪你!——不许咒我啸哥哥!”
连八方嘿嘿一笑道:“鬼丫头用不着再自欺欺人,如果岳啸川当真未死,又怎会任凭苏琬珺像一条死狗般躺在这里?”
孙楚楚闻言更加吓得魂不附体,樱唇紧咬间珠泪欲盈,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连八方嘴上虽然笃定,但毕竟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转念间先来到芙蓉姑娘身前查看。
只见她胸前衣衫血迹殷然,脸色却是苍白如纸,呼吸也极其微弱,随时都有可能香消玉殒。
连八方不由得暗呼侥幸,急忙自怀里取出一粒朱红色的丹丸,捏开芙蓉姑娘的下颌纳入她口中。
这丹丸颇具神效,芙蓉姑娘的呼吸立刻便强劲了不少,脸上也逐渐恢复了血色,看来已不再有性命之忧。
连八方暗暗点头,凝神戒备间又来到苏琬珺身旁。打眼却见她面色红润、呼吸如常,除了衣衫破裂而略显狼狈之外,竟是全没半点受伤的迹象。
连八方这一惊非同小可,只道苏琬珺是在守株待兔,震骇之下慌忙便向后一退。
可也就在此时,一道凌厉罡风破空袭至,正射向他挟着孙楚楚的左臂。
连八方自然不愿放弃孙楚楚这道保命符,咬牙间也是一道掌风凌空挥出。
无奈他这下毕竟是仓促应招,不及那突袭之人是有备而来,内力冲击之下顿觉气息一滞,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勉强拿住身形。
连八方不敢怠慢,顺势单手成爪锁住孙楚楚的咽喉,这才扬声斥喝道:“是谁偷施暗算?再不现身出来,便休怪老夫辣手无情了!”
他方才已经判定并非苏琬珺出手,自然便想到是岳啸川,于是当机立断拿孙楚楚的性命相胁,倒不怕岳啸川不现身维护他这位义妹。
孰料话音方落,却听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沉缓的道:“连老怪,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连八方心神巨震,脱口惊呼道:“你!……樊飞?!这怎有可能?!”
青衫随风飘荡之间,非凡神龙已然现身眼前,俊面之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神情,负手而立间自有一派渊渟岳峙的气象,卓然风标迥非凡俗可比。
连八方目中凶光连闪,片刻方冷厉的道:“樊飞!你现在不过是废人一名,居然还敢跑来送死?”
樊飞淡淡的道:“纵然力有不逮,樊某也不会苟且偷生,今日你我两人之中,注定只能有一人如愿。”
连八方手上加力,连连冷笑道:“看来你已经有所觉悟,可老夫却不屑跟你这废人一般见识,眼下你若不肯束手就擒,老夫便先杀了这丫头,倒要看你日后如何跟岳啸川交待!”
樊飞面现悲伤之色,缓缓摇头道:“岳啸川此刻已经魂归极乐,但樊某仍会全力达成他之遗愿。想必孙姑娘能体会樊某的苦衷,今日若真是万般无奈,也只能忍痛将你牺牲了。”
孙楚楚听到岳啸川果然已经亡故,整个人顿时如遭雷殛,莫可名状的悲痛阵阵撕扯着心房,却让她真正辨明了这位“义兄”在自己心中的位置,万念俱灰之下只余喑哑的声音道:“你不必顾虑我……我反正是要随啸哥哥去的,迟一刻早一刻都没什么。”
连八方自然看得出她并非作伪,眉头紧皱之际只见樊飞郑重抱拳道:“孙姑娘深明大义,樊某今日必定不会辜负你之牺牲。”
话音未落,身形早已电射而出,双袖满布沛然罡风,呼的扫向连八方面门。
连八方不意他说动手就动手,错愕之下也不及细想,终是将孙楚楚往旁边一推,同时双掌齐出,硬接樊飞的攻势。
电光石火间两招交接,却听连八方骇然惊呼道:“你!——不是樊飞?!”
樊飞朗笑一声,大袖滑落之际,十根手指赫然完好无损,此刻堪堪正擒住连八方双手腕脉。
连八方追悔莫及,咬牙切齿的道:“你!——到底是谁?”
樊飞微微一笑道:“连老怪,当日樊某在云雾山中不过是演了一出好戏,为的便是令你掉以轻心,以致马失前蹄啊。”
连八方如梦方醒,恼羞成怒的道:“原来你并未自己截去拇指,你……言而无信,无耻之尤!”
樊飞为之一哂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总之樊某问心无愧,连老怪你又何必如此激动?”
连八方大大一滞,正在满心颓丧之际,却忽听身后一个柔媚声音无限娇嗲的道:“唷~敢情小俊哥只是在演戏,却当真连奴家都被瞒过去了,唉~如今奴家上了贼船,小俊哥怕是再难原谅奴家了吧?”
说话间芙蓉姑娘已经缓缓站起身来,她的脸色虽然还稍显苍白,却愈发透出一种惹人怜爱的味道,果然不愧为当世尤物。
樊飞见状神色稍缓,微一颔首道:“前辈言重了,樊某对前辈仍是衷心感激。”
芙蓉姑娘媚眼斜乜,似笑非笑的道:“嗯……奴家就知道小俊哥是知恩图报的人,那这次可否请小俊哥赏个薄面,放奴家和这位连老爷子安然离开?奴家在此保证,今后我们两人决不会再为难你们。”
樊飞闻言一怔,片刻方缓缓摇头道:“前辈想要离开尽可自便,但连老怪罪大恶极,樊某决不能纵虎归山。”
芙蓉姑娘笑容稍敛,意味深长的道:“小俊哥你是聪明人,所谋者绝非一个连老爷子这么简单,倘若你执意不肯通融,那奴家也只好拼个鱼死网破,到时候结果如何犹在未定之天。”
樊飞脸色微变,讷讷间只听芙蓉姑娘又和声道:“小俊哥,你先前的戏是演得不错,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凡事都该从长远计,不是么?”
樊飞的神情更加松动,顿了顿方喟然道:“前辈看来是非要维护连老怪不可了?”
芙蓉姑娘一正色道:“不错,奴家跟连老爷子还有一桩重要约定没有履行,不过此事与你们无关,小俊哥大可放心。”
樊飞沉吟有顷,终是苦笑道:“罢了,前辈既然如此坚持,那樊某也只好从命,不过今后你我双方若再发生冲突,前辈便休怪樊某忘恩负义了。”
他说罢遽然一掌打在连八方背心,连八方闷哼一声,当场便昏死过去。
芙蓉姑娘见状正自娥眉一蹙,樊飞却已咳声道:“前辈不必着恼,樊某只是暂时封闭了连老怪的气脉,两个时辰之后禁制自解。不过前辈最好不要尝试为他解禁,否则樊某也无法保证他能活命。”
芙蓉姑娘这才舒了口气,向他抛了个媚眼道:“那奴家便多谢了,敬祝小俊哥心想事成,咱们后会有期~”
她说罢便挟起昏迷的连八方,展动身形径往山下而去。樊飞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完全消失,这才轻轻的叹了口气,举步上前拍开孙楚楚受制的穴道。
孙楚楚眼神空洞,螓首低垂着道:“啸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刚刚那妖妇下的毒手?”
樊飞轻咳一声道:“孙姑娘切莫太过伤心,樊某实际也不能确定岳啸川的生死。”
孙楚楚闻言一震,霍地抬头道:“什么?!那你刚才说的……”
樊飞这时已来至苏琬珺身旁,一面俯身探视一面歉然道:“方才情势紧急,樊某为免陷入困局,只好顺势妄加推断,还望孙姑娘见谅。”
孙楚楚听得这话,也不知是该气恼还是惊喜,兀自发懵间只听樊飞接着道:“樊某是今日午后才到的三叶集,上山途中恰逢连老怪挟持孙姑娘,所以才将计就计隐于暗中,随时准备将姑娘救出魔掌。”
孙楚楚定了定神,难掩失望的道:“那你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变故了,哼……刚刚你就不该放那妖妇跑走,如果真是她……害死了啸哥哥,我哪怕是找遍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杀了她给啸哥哥报仇!”
樊飞轻轻一叹道:“世间最难偿还的便是人情债,樊某的确是情非得已。不过孙姑娘也不必太过悲观,少时等琬珺醒来,你自可向她询问,想必便能确知岳啸川的安危。”
孙楚楚翟然一醒,趋上前来关切的道:“苏姐姐没什么大碍吧?她这……怎么倒像是睡熟了的样子?”
樊飞沉吟着道:“琬珺并无任何内伤,看来似乎也没有中毒,孙姑娘的意思是她此刻正在熟睡?”
孙楚楚心里打了个突,蹙眉讷讷的道:“对了,当初啸哥哥身受重伤睡了好些天,快要醒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话音未落,果然只听苏琬珺轻吟一声,跟着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孙楚楚心头诧喜,连忙抓住苏琬珺的手臂,迫不及待的道:“姐姐你没事了吧?啸哥哥他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呀!”
苏琬珺茫然片刻,终于也渐渐清醒过来,看到樊飞时虽然心中一宽,但转念间又疑惑的道:“楚楚妹妹?我怎么还……”
说话间指尖微动,已发觉无瑕玉簪此刻正握在自己手中,接着再运气默查片刻,更惊觉不仅先前芙蓉姑娘那记致命掌伤消弭于无形,竟连这几日搏斗中所受的旧伤也都已经痊愈!
苏琬珺惊异莫名,不由得喃喃自语道:“这……我难道是脱胎换骨了么?”
孙楚楚心系岳啸川的安危,看她不答便又催问道:“苏姐姐!先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啊!”
苏琬珺娇躯一震,恍然顿悟的道:“岳兄?——他……他难道竟是……唉!我……我怎值得他如此牺牲!”
说罢已腾的坐起身来,一把拉住孙楚楚,满含焦虑的道:“楚楚妹妹,你有没有见到岳兄?”
孙楚楚心中一凉,泪光盈盈的道:“没有……我上来的时候就只有姐姐你和一名妖妇躺在这里,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苏琬珺不禁凄然道:“是我疏忽了……是我害了岳兄……我……唉……”
孙楚楚闻言直是如坠冰窟,愈发惨然的道:“你……姐姐你的意思是……啸哥哥真的已经被那妖妇害死了?”
苏琬珺微微一怔,摇头苦笑道:“不是这样……妹妹请稍安勿躁,我把事情讲给你听……”
她当下便整理思绪,将先前之事大略说了一遍,只不过最后刻意隐去了自己遭芙蓉姑娘重创而险些丧命之事,只说当时被爆炸的气浪震晕,但昏死之前可以确定岳啸川毫发无伤。
孙楚楚听罢总算松了口气,但转念间又疑惑的道:“既然啸哥哥没被霹雳子炸伤,那妖妇多半就是被他打倒的,可为什么现在他却不见踪影,更加还让姐姐你一个人躺在这里?”
苏琬珺心中有数,却苦于无法向她解释,嗫嚅间只听樊飞温然道:“琬珺受到爆炸冲击,刚刚清醒时记忆或许还有些模糊,咱们不如先找个地方养精蓄锐,待琬珺彻底康复再细究其中原委。”
孙楚楚虽然悬心,但看到苏琬珺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终究也不好太过逼迫,只得点点头道:“好吧……希望啸哥哥吉人自有天相,否则我决不放过那个叫做芙蓉姑娘的妖妇!”
苏琬珺暗自苦笑,当下三人便结伴向山下行去。不久眼见三叶集已经在望,苏琬珺却踟蹰着停下了脚步,樊飞见状微讶道:“琬珺你怎么了吗?”
苏琬珺秀靥微红,孙楚楚则没好气的道:“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把苏姐姐当作未婚妻子呀,人家这样子能抛头露面么?”
樊飞恍然一悟,略显尴尬的道:“那你们在此稍等,我去集上置办些衣物。”
苏琬珺垂首细声道:“你自己路上小心,快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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