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樊飞授意,苏琬珺已是足尖一点,解开了厉枭被封的昏睡穴。厉枭呻吟一声悠悠醒转,待看清两人之时,脸上却立刻露出凶狠之色。

樊飞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道:“厉枭,你如今已经是阶下之囚,樊某想要问你几个问题,还望你能老实回答。”

厉枭目中凶光连闪,狠呸一声道:“姓樊的你这杀才,凭空坏了厉枭大爷的好事,如今居然还指望我回答你的问题,你奶奶的……真是白日做梦!”

樊飞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当下微颔首道:“青魔灵好一副铮铮铁骨,但樊某并非趁人之危、逼你配合,而只是想与你作笔交易罢了。”

厉枭嘿嘿一笑,斜睨着苏琬珺道:“哦?……做交易好啊,只要你小子愿意把老婆献上,让厉枭大爷好好享受一番,那就——呃!……”

苏琬珺岂容他口齿轻薄,不待听完早已指出如风,正戳在他喉下三寸。厉枭登时气息阻滞,胸痛如绞,嘴里嗬嗬连声的嘶叫起来。

樊飞静待片刻,这才出掌为他拍开胸前淤阻,接着一正色道:“厉枭,樊某不想跟死人做交易,所以还请你留些口德才好。”

厉枭喘口大气,惨笑着道:“……好啊,你厉枭大爷这辈子吃也吃过,喝也喝过,漂亮女人也睡过百十个,就算死也够本了,有种你就杀了大爷呀!哈……”

樊飞为之一哂道:“你虽然视死如归,却不知到了阴曹地府,又要如何向杀人魔王交待?”

厉枭面色一变,脱口叫道:“你!——难道小公主也落在了你的手里?”

樊飞淡淡一笑道:“须要怀疑吗?你认为区区一名无知女童,能逃得出樊某和岳啸川的手掌心吗?”

厉枭眼珠连转,冷哼一声道:“就算小公主落在你手里又怎样,华山派那班杂碎恨主人入骨,而你跟他们又是一丘之貉,小公主只怕注定是难逃厄运了吧?”

樊飞缓缓摇头道:“华山派之人并不知道那女童落在樊某手里,即便他们有所怀疑,樊某也可予以否认,他们终究是无可奈何。”

厉枭听的一怔,随即阴阳怪气的道:“哦?……你樊飞拼着受人怀疑也要保护小公主,这可真是奇了。”

樊飞轻咳一声,意有所指的道:“条件交换、各取所需罢了,樊某当然也不会无的放矢。”

厉枭沉默片刻,似在盘算什么,樊飞趁势又道:“厉枭,人生在世,但求无愧于心,秦傲天予你托孤重任,你却这般轻贱性命,又岂是忠义孤臣当为?”

厉枭似是一滞,终于迟疑着道:“你……我凭什么相信你?”

樊飞一正色道:“樊某在此立誓,只要你肯老实回答问题,那女童在我这里便绝对安全,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他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斩钉截铁,厉枭虽然凶狠刁钻,脑子却不甚灵光,一时之间竟未听出他话里的破绽,神情也似乎有所松动。

樊飞察颜观色,已是胸有成竹,紧接着又道:“厉枭,人而无信、不知其可,樊某已经表现诚意,你还有什么顾虑?”

厉枭深深吸了口气,终于闷声道:“……你想问什么?”

樊飞微微一笑,干脆的道:“一句话——令师宫无忌的下落。”

厉枭脸色一变,打个哈哈道:“宫无忌……那厉枭大爷就有些难办了,毕竟天下这么大,他一个大活人的行踪岂是我能料定的。”

樊飞了然的道:“你只需要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便可,不过若你所言不尽不实,致使樊某一无所获,那么你所关心之事便恕樊某也爱莫能助了。”

厉枭登时大怒道:“姓樊的!你刚才不是说……”

樊飞老实不客气的打断道:“樊某所说自然作数,但前提是你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是么?”

厉枭狠呸一声道:“你!……哼!非凡神龙原来是这等出尔反尔的卑鄙小人,厉枭大爷今天算是见识了!”

樊飞不温不火的道:“还是那句话,各取所需罢了,樊某也并未逼迫什么,是否配合全凭你自己的意愿。”

厉枭干瞪着眼说不出话来,樊飞却又意味深长的道:“何况就樊某所知,你与宫无忌虽然名为师徒,感情却未必深厚,否则你又怎么会偷偷拜在他的死对头青冥鬼师门下,做了那见不得光的青魔灵?”

厉枭眼中掠过一丝痛苦之色,蓦地大叫道:“够了!宫无忌的下落告诉你也无妨,但你可不要忘了刚才的誓言!”

樊飞凛然正声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樊某必定信守承诺。”

厉枭正待开口,耳边却忽听一声断喝,随即只见一条人影自密林中电射而出,堪堪正落在三人面前。

苏琬珺早已全神戒备,见状冷笑一声道:“阁下好精纯的内功,竟然能瞒过小女子和樊飞的耳目。”

来人着一身玄色长袍,虽然面蒙黑巾,双目之中却是神光烁烁,令人不敢逼视,此时只听他鼻中一哼,分明哂然道:“谬赞了,你们这一番言辞做作,不正是为了逼老夫现身吗?”

樊飞轻咳一声道:“阁下方才欲杀厉枭灭口,想必是宫无忌的同路人,不知该如何称呼?”

厉枭听的浑身一震,脱口怒叫道:“好个老贼,果然不肯放过我!那就别怪厉枭大爷不讲师徒情义了!——”

他这厢一时激愤,便要当场道出碧眼神枭宫无忌的下落,此时却听神秘来人霍地冷斥道:“且慢!——厉枭你可否先听老夫一言,之后再作决断。”

厉枭心中一动,果然截口不言,樊飞见状沉声道:“厉枭,你我之间已有君子协定,难道你打算听从此人蛊惑,以致食言而肥?”

神秘来人深沉一笑,针锋相对的道:“既然心中没鬼,又何必怕人戳穿,厉枭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厉枭更显怀疑,瞪着神秘来人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厉枭大爷不想跟你绕圈子!”

神秘来人一面暗中戒备,一面呵呵笑道:“厉枭,方才樊飞的誓言老夫也听的清清楚楚,试问如果小公主从未在他手里,他这誓言可还能有半分约束?”

厉枭恍然顿悟,不禁咬牙切齿的道:“不错……不错!姓樊的!你现在就将小公主带到厉枭大爷面前来!若是见不到小公主,休想我告诉你只言片语!”

樊飞微微一顿,终是轻叹道:“……功亏一篑,看来这笔交易是做不成了——不过阁下方才欲以暗器取厉枭性命,看来也并没有带着什么好意吧。”

神秘来人坦然道:“老夫无需隐瞒什么,宫无忌的下落绝不能被你们知道,这便是老夫的目的。”

厉枭听罢樊飞之语已是气的三尸暴跳,这下更加怒极反笑的道:“好……好的很!……老贼如今可真是值钱了,这么多人为他奔波忙碌!哈……樊飞你猜的没错,厉枭大爷的确跟老贼不共戴天,早就恨不得宰了他了!今天索性告诉你又怎样,老贼的巢穴就在——”

神秘来人早发觉苗头不对,当下更加不敢怠慢,立时如鬼似魅般电射而至,举掌便拍向厉枭天灵。

但樊飞又岂是易与之辈,登时只闻一声铿锵龙吟,慑人蓝芒已如离弦之箭般直刺神秘来人胸口。而与此同时,苏琬珺的纤纤玉指也已破风而至,突袭神秘来人咽喉。

神秘来人目中神光爆闪,一道灼烈掌力直接迎上了樊飞的剑锋,而原本拍向厉枭的攻势也急忙变招,转而封向苏琬珺的攻势。

剑风激荡,掌气纵横,霎时只听神秘来人闷哼一声,踉跄退出数步,而樊飞亦觉气血翻腾,极力忍耐才勉强压下喉头甜意。

神秘来人虽未得逞,但厉枭也并没有说出什么,因为就在三人生死相搏的一瞬,他竟倏地拔身而起,转身没命的疾奔而去!

樊飞神色一变,脱口叫道:“快追!”苏琬珺也并未迟疑,急忙衔尾向厉枭追去。

神秘来人手捂左胸,低促的一笑道:“樊飞……这一次是你失算了。”

樊飞冷冷的道:“业火红城的内功,看来阁下的背景实在不简单,只可惜如今有伤在身,倒让樊某胜之不武了。”

神秘来人打个哈哈,意味深长的道:“若说有伤在身,你樊飞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吧?”

樊飞不动声色的道:“好说好说,红城内功虽有吸雷大法余威的助力,但樊某勉强还撑得住,反而阁下方才中了樊某这一剑,想必已无再战之能了吧?”

神秘来人冷笑着道:“与其在此互相试探,你倒不如多关心一下苏琬珺的安危,免得徒留憾恨那。”

樊飞为之一哂道:“厉枭逃不了,樊某也自有手段从他口中挖出宫无忌的下落,倒不劳阁下挂心。”

神秘来人鼻中一哼,好整以暇的道:“厉枭逃不逃得掉,老夫并不关心,因为老夫可以肯定一件事情,便是岳啸川绝对活不过今日。”

樊飞闻言一怔,沉吟间只听神秘来人冷哂道:“非凡神龙,好自为之吧,老夫恕不奉陪了——”

他说罢径自飘然而去,樊飞略一斟酌,终是未曾追赶,当下举剑在近旁树上刻下一行字迹,接着便腾身直奔山上而去。

小樵子自忖说不过小公主,索性便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姿态,任凭那七妙星君看个够。

七妙星君悠然鉴赏一番,这才摇头晃脑的道:“不错不错,手腕都伤成这样了,居然还顾得上乱来,佩服佩服~”

他不提还罢,这一提小樵子顿觉腕上的疼痛又是阵阵钻心,脑子里也更加昏沉了。

七妙星君出指如风,迅速封了他臂上几处穴道,接着又伸手往自己怀里摸去。可是摸来摸去,却是什么都没有摸到,七妙星君面上隐现尴尬,无奈扬声唤道:“夫人快来,我的药又用光了,你还有没有?”

先前那女声微微一顿,颇见气沮的道:“你再把药当饭吃,我就……”

七妙星君忙赔笑道:“好了好了,反正吃了也没坏处嘛,至少强身健体、补肾壮阳是有的……”

话还没说完,便已觉一阵香风拂面,随即一位身着银色衣衫的女郎终于也翩然现身。但见她粉面飞霞间娇叱一声住口,接着伸手捏开小樵子的牙关,径将一粒药丸丢入他喉中。

小樵子不及转念便已吞下药丸,随后才看清那女郎的形貌,孰料这一下却更骇的他魂不附体——原来这女郎竟与小公主生得极为相似,尤其是脸上那一派飞扬神韵,竟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只不过小公主此时蓬头垢面,又兼哭的泪水纷披,简直已经变作个大花脸,所以这对夫妻才未曾生疑。

可饶是如此,小樵子仍不由得暗暗叫苦,银衫女郎也留意到他神色有异,索性出指便点了他的昏睡穴,小樵子登时痛痛快快的晕了过去。

七妙星君脸上隐现笑意,连连点头道:“夫人真是善解人意,这小毛头毕竟失血过多,是该好好休息一阵。”

小公主这时可糊涂了,急忙向银衫女郎道:“前辈、伯母,这个死奴才那么欺负我,真要他死了才好呢,你们干嘛还要救他?”

银衫女郎脸上还微带着红晕,闻言冷哼一声道:“还敢多嘴饶舌,小小年纪就想骗大人,你倒真是好大的胆子!”

小公主张口结舌,片刻方难掩心虚的道:“我……我没骗你们呀……真的……”

七妙星君摇头一笑道:“没骗我们?你一口一个死奴才,一双手也又白又嫩,怎么会是上山摘野果的身份;你说他用匕首砍你,可你的伤分明是极薄极利的飞刃所致,而他腕上才真正是匕首的斩伤。再者你伤痕虽然极深,流血却没多少,可见必定是修练过奇异内功;有这等难得际遇,怎么可能被一个不会武功的小毛头追杀,哈……你真当我们夫妻两人是好糊弄的么?”

银衫女郎耐心听他说完,这才颦眉嗔声道:“好了,你无不无聊?正事还办不办?”

七妙星君倒也听话,忙向她陪着笑道:“遵命遵命,夫人千万息怒,不过这几天夫人的脾气似乎又大了不少呀……”

银衫女郎径直打断道:“你受不了就别理我好了……我才不在乎。”

七妙星君哪敢怠慢,趁机调笑道:“怎么会呢,我只是见夫人闷闷不乐,想逗你开开心而已,毕竟总是绷着脸的人老的也更快呀~”

银衫女郎的气消了不少,当下白了他一眼道:“总之你嫌弃我是黄脸婆就对了——不许再狡辩,我心里有数。”说罢暂不理会七妙星君,又转向小公主道:“你是不是真的被人追杀?是谁在追杀你?”

小公主自以为得计的谎话被揭的千疮百孔,此时正满心郁闷,闻言虎起小脸道:“关你什么事?哼……难道你们两个狗男女也是来追杀我的?”她倒是现实的很,谎话一被揭穿,翻脸顿时比翻书还快。

银衫女郎登时一滞,但转念间又似有所感,只是细细打量着小公主的容貌,小公主大不自在,愈发露出凶相道:“看什么看?!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银衫女郎娇躯轻颤,终是迟疑着道:“你……你是不是净宇教的人,所以才被正义盟追杀?”

小公主不忿的道:“是又怎么样,你动手呀!反正我也不过是个小孩子,你一指头就能戳死我!”

银衫女郎不以为忤,反而愈见激动的道:“你……你爹可是……可是秦傲天?”

此语一出,小公主固然是吃了一惊,七妙星君却也心中一动,这才留意到小公主的容貌竟与自家爱妻恁地肖似。

小公主定了定神,冷冷的道:“不错!我爹便是神教的副教主,他现在已经仙去了,你要报仇尽管找我就是!”

银衫女郎目中泪光闪动,喃喃自语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姣儿……姣儿……”

小公主可没心情听她说些什么,反而声音更冷的道:“有什么好哭的,我爹杀的都是该死的奴才!你既然跟我爹有仇,那还等什么,快些杀了我给那些奴才报仇吧!”

银衫女郎稍稍回过神来,嗓音沙哑的道:“傻孩子……你是怕我折磨你,所以想让我当场杀了你,对不对?”

小公主的用心又被揭穿,终于再也撑不住了,当即失声哭叫道:“是又怎么样?……爱怎样都随便你!我才……我才不怕!呜……”

银衫女郎轻轻俯下身去,细心的为小公主擦去脸上的灰尘和泪水,满面疼惜的道:“傻孩子,我怎么会折磨你,我……我疼爱你还来不及呢……”

说话间已情不自禁的将小公主搂入怀中,轻轻摩挲着她稚嫩的小脸,爱护之情当真是溢于言表。

小公主躲闪不开,只好由她亲近,此时又听她这样说,终于忍不住狐疑的道:“你……是我爹的朋友?还是哪一房夫人?……我怎么不认识你?”

银衫女郎不禁胀红了脸,此时却听七妙星君讷讷的道:“……夫人,莫非她便是你与那人的骨肉?”

银衫女郎轻嗯一声,垂首涩声道:“修齐……你也看得出来,她与我的容貌如此酷似,我是绝不会看错的……好孩子,你爹可曾告诉过你娘亲的事情?”

小公主终于也醒过味来,不由得又惊又喜,连忙也抱紧了银衫女郎,语带哽咽的道:“你……你真是我娘?爹从来没跟我说过娘的事情,我……我也不知道……”

银衫女定了定神,怜爱的看着小公主道:“好孩子,快别哭了……先前是谁带你逃出来的,你们又作何打算?”

小公主老老实实的道:“爹把我托付给厉枭照顾,可他今天早些时候多半是给正义盟那帮奴才杀了,不过他先前也提起过,说是到了惜月湖他的责任就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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