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董大目提出的方案,镖师那边没什么反应,只是怔怔地看着陈翔,看这位见事极明的世家子弟是怎么反应。
而陈翔也是默然无语,只是揉捻这手中的缰绳,若有所思。
董大目笑了,吩咐一名贼寇从板车阵后奔出,向远方林子里跑去。
那人离开车阵,一边是兄弟们用夹杂着希冀羡慕的眼神盯着他,一边是镖师们愤懑不平而又不知所措的神情,感觉压力很大,不自觉地加快了奔跑的脚步。
一名伴当凑到陈翔身侧。
“韩青,去杀了他。”陈翔一边平淡地说,一边从箭壶里抽出白羽箭。
风起,尘落。平淡的言语冲淡了尴尬的氛围,带来一丝紧张的肃杀。
“是!”韩青拨马抽刀,向着奔跑的贼寇追去。
顿时,贼众大哗。一名悍匪赶忙挟来一位行人,站起来对着陈翔高喊:“小白脸,赶紧让你的人停手,不然老子杀了他。”那行人年纪轻轻,衣着华贵,显然是不凡人物。只是那慌张的神情和横流的涕泗,未免有些破坏了俊俏的脸蛋。
陈翔没有看韩青那边的情况,只是悠悠地搭箭举弓,看着悍匪。那悍匪也毫不示弱,将大半个身子遮掩在行人身后,双眼与陈翔遥遥相望,手中横刀架在行人脖颈间,跃跃欲试。
陈翔叹气,缓缓说道:“《大周律》有言:有人或欲规财,或欲避罪,执持人为质。不限规避轻重,持质者皆合斩坐。人或知见,皆须捕格。若有司避质不格者,各徒二年。捕格伤质,免其罪。”
话音未落,一箭横空而去,正中悍匪眉心。悍匪委顿在地,气绝而亡,行人双股战战,颤栗扶倒。车阵内外,一时哑然。
陈翔接着说:“身为大周子民,怎能不解律法。”看着一脸茫然的众位镖师,陈翔解释说:“我刚才说的是大周律中的条文。说的是只要但凡出现有人劫持人质,勒索钱财或者想要免罪逃脱,不管他想规避的责任有多轻,一律斩首。看到这个事情的人,都有义务去捕捉这些贼人,如果有官员因为顾虑人质没去抓捕,统统除以两年徒刑。在捕捉贼人中误伤人质的,免罪。”
说着,看了一眼车阵中茫然的贼寇们,轻笑了一声,“所以,如果贼人以行人为人质顽抗,直接击杀,切莫姑息,以免遗祸更深。”
四下一片沉默。
董大目回首吩咐着自己的手下们:“看吧,这等世家公子,心高气傲,差点吃了大亏,又哪里容得下我们。他想把我们通通干净杀绝啊,说什么只杀首恶,说什么求财不求命,不过是拿来诓骗你们的谎话而已。”
贼人们看着遁逃的贼人被韩青追杀斩杀,看到悍匪倒地的身影,不禁心下戚戚然。
这边,韩青打马归来。主动问陈翔:“公子,如果贼人真的能信守承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也能松懈贼人的斗志,让他们有逃生的希冀。同时也是削弱了贼人的战力,更方便我们抓住匪首,夺回货物。不知道为什么公子不同意呢?”
杜伟惊讶地看了一眼韩青。明明之前自己向公子提出疑问,被韩青给骂回来了。现在韩青居然自己出来和公子唱反调?
韩青笑了笑,不予置评,心道:什么时候该竭力维护主家威信,什么时候该用巧妙的话头引导话题,其中的火候分寸,是需要把握的。哪里是你这个愣头青懂的。
这边陈翔细细说道:“若真如此,自然很好。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说着,回头看向众镖师。只见镖师们也十分感兴趣,连李汉林也侧耳倾听。
“关键在于,我们是无法分辨,谁是贼寇,谁是行人。”
“如果贼人挟持贼人,伪作行人,我等能分辨吗?放出来的行人中掺杂贼寇,我等既不能不加管束,任其逃遁,又没有人力一一核实,严加甄别。更重要的是,贼人完全可以将行人统统留下,将贼人放出,然后贼人用人质逼迫我们的格局不变,而部分贼寇却能逃脱围困,反过来呼应配合,威胁我等。”
“所以,我们需要从一开始就断绝贼寇们的侥幸之心,只有束手就擒才能赢得生路,如果贼寇们认为人质能够保住他们的性命,反而是对人质们不利。”
这么说着,陈翔心中也在感慨。
自己终究还是输了一招。
两军之战,首重士气。特别是现在双方都是乌合之众,规模又小,士气尤为关键。对于贼寇来说,镖师们是否顾惜人质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镖师们是否愿意放自己一条生路,有一条生路自然不需要做困兽之斗。对于镖师们来说,能否击杀贼寇其实也不是那么关键,他们只是基于义气,追回货物,但如果“三公子”是一个冷血无情视人命如同草芥的家伙,那么那股由感恩和义愤带来的士气无疑会消减许多。
原本大可以将计就计,诱导贼人离开车阵,然后不论行人贼寇一并击杀,只是这样做镖师们肯定是不愿意的。镖师毕竟不是亡命徒,畏惧律法,顾及家小,做不到军人令行禁止,也做不到贼寇那般杀人无忌。
自己的应对虽说绝了贼寇利用人质之心,然而却催生了贼寇困守犹斗的战意,也显得自己有些过于冷漠和理智,也许会影响镖师们的士气。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解释能否挽回些许形象?
不过倒也可以接受。陈翔这么想着,盯着围起来的板车阵,又看了眼高挂的日头。
时间是站在我这边的,围困即可,倒是不必心急。
那一圈板车仿佛组成了一座围城。外面的人虽说不急于进去,里面的人却急着出来。
董大目看到镖师们时不时迫近,不断挑逗和撩拨贼寇。贼寇们气的受不了,又不敢抬头,嚷嚷着要杀几个人质见见血。
董大目安抚众人:“没用的,镖师不是怕见血的蠢妇人,再说行人对于镖师们来说是陌生人,你越杀行人,镖师们的斗志就越高,非得弄死我们不可。你这边杀人质,那公子哥都得谢谢你。”
那就这样熬下去?贼寇们心中疑问,却不敢问出来。
这时,一个贼寇喊着:不好了老大,又多来了一批人,是帮这伙子的镖师的。
董大目连忙小心探头去看,之间七八个伙计打扮的人走到镖师阵中。他松了口气,说:“没事,这是商队里派出来围堵我们的伙计过来了,这些家伙见不得血,和镖师没法比。”
可这也是人啊,也是壮丁啊,而且人家商队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再等下去全得玩完。贼寇们心中腹诽。
董大目知道大家心中所想,可他也确实无计可施,只能装作信心满满的样子,笑着说:“慌啥慌,天塌下来我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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