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看见一个新天新地,因为先前的天地已经过去,海也不再有了。”
——《圣典·启示录》
午后,风平浪静。
当船队再一次航行至里斯角,等待着他们的不是狂暴的风浪,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阳光洒在海面上,泛起金币一样的碎光。海上特有的带着腥味的湿气缓缓荡漾,让初秋的凉意在空气中弥漫。说是船队,其实就是由远洋船“红鹰号”带着两只装载物资的货船。
“船长,我们已经到达风暴角了吗?”担任瞭望手的船员一摇一晃地从“红鹰号”主桅杆一侧的绳索上跳下来,钻进船舱里,敞开衣服一屁股坐到了一旁的木箱上,有些迟疑地问穿着斗篷站在桌前看海图的船长。
船长把斗篷的帽子放下,露出一头略显凌乱的红发和湛蓝的眼睛,虽然眉宇之间皱起深深的沟壑,脸上也有细碎的刻痕,但明显看起来还有些稚嫩。
“根据上一次探测的结果和我们的速度,今天早上就应该到达风暴角了。看来这边发生了一些变化,可能比陆地上更加明显。只能再动用一次辉光仪了,现在情况越来越严重,只有五次机会了,或者更少……”船长注视着眼前的海图,好像在回应船员的疑问,但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几近于喃喃自语,然后突然又恢复了正常的语气,“梅恩,不用再看了,准备仪式。”
“好嘞。”梅恩像猴子一样跳了起来,往船舱外面蹿去,一边大喊着,“大块头干活儿啦。”
年轻的船长从腰间的皮袋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圆筒,小心地揭开两端的皮套,把一端对到眼睛上,确认镜片上的细微符文完好之后,他轻舒了一口气。
红棕色圆筒的两端分布着精密的卡口,筒身用秘银镶嵌成卢恩文字:
“Luna is oop, guidi lamb.”(月神在上,指引迷途的羔羊。)
文字周边分布着根根银线,交缠成一个椭圆形的魔法阵,将整个圆筒包围。这就是恒定了定位魔法仪式效果的辉光仪核心组件。
一分钟不到,舱外便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梅恩撩起门帘,用身体卡住身后的人,“大块头你就不用进去了反正还要出来的。船长,我叫格雷夫把东西拿过来了,咱们……”话没说完,“嘭”的一声,身后一股大力将他推了进来。
船长见状,无奈地揉了一下眉心,说道:“好了,米勒叔叔,到外面准备仪式。”
“是,船长。”沉重的脚步声又响起,逐渐远离舱门。
梅恩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那个傻大个还是这样,除了船长您的话谁也不听。”
船舱里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船长默然,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梅恩紧随其后,来到舱外的甲板上。
甲板上已经围了一圈人,但完全遮不住被围在中间的大块头。身高近2米的格雷夫身着短衫,左肩上扛着一个半人高的皮箱,虽然只是平静地站在原地,仍然给人一种隐隐的压迫感。
围观的众人恭敬地叫着船长让开了路,而船长只是轻声嗯了一声,缓步走了过去。
“船长。”见船长过来,格雷夫小心地把肩上的皮箱横放到甲板上,巨大的皮箱与木质甲板接触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从微微下陷的木板可以看出它的重量。
船长抚摸着皮箱的表面,轻声说道:“辛苦了,米勒叔叔。”格雷夫憨笑一声,右手在刺猬般根根竖起的短发上挠了几下,刚刚那股威势瞬间不知所踪。
船长俯身挡住围观的视线,双手快速地转动皮箱上的拨轮,随着内部机括的运转,只听“咔嗒”一声,皮箱中间出现一条缝隙,然后迅速从两侧展开,露出一个精巧的铜制机械。
机械的主体是两个带刻度的扇形铜盘,扇形的弧面朝下安装在底座上,中间夹着复杂的齿轮和连杆,扇形两边各有一个支架,一端装着一面反射镜,另一端是一个中间有菱形空洞的托盘,托盘上也画着繁复的魔法纹路,扇形铜盘中间的部分有一个凹槽,凹槽两端分布着精密的卡口。
船长将手中的圆筒按到扇形铜盘中间的凹槽里,“咔”的一声,卡口相互咬紧,然后他再次从腰间的皮袋里掏出一块乳白色的晶石放到了托盘上。
只见晶石与托盘接触的瞬间,托盘上的纹路发出了淡淡的银光,空气中渐渐有少量银色的粒子被吸附过来,聚集到晶石上,晶石的菱形尖端射出一道乳白色光束,照到了圆筒的一端,圆筒上的魔法阵随之亮起银光,从另一端射出一道银色光束,射到了另一端的反射镜上,铜盘上相应的刻度也亮了起来,形成了一道光路。
银色光束在镜面上转身,投到了底座上的一个方形区域,那是一个方形的托盘,被四根铜柱卡在了底座中央。托盘上面放着一张裁剪好的羊皮纸,羊皮纸上预先画上了交叉的十字细线,将方形的羊皮纸平均分成了四块,此时银色光束就射到了十字交叉的中心。
像受到某种不可见存在的推动,圆筒突然转动了起来,带动了齿轮和连杆的连锁反应,反射镜的角度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圆盘上亮起的刻度随之变动,银色光束也在羊皮纸上移动。随着圆筒的转动,托盘上银色粒子汇集的速度逐渐加快,银色光束慢慢变细变亮,以至于炽白,在底座的羊皮纸上灼出了一个黑色的圆点。当羊皮纸被烧穿的时候,圆筒停止了转动,卡口松开,所有的光线都涣散成银色的粒子,消失在空气中。
船长从底座上取下那张方形的羊皮纸,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米勒叔叔留下,其他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是,船长!”众人齐声应道,随后散开了。
“梅恩,你也是。”留在原地的梅恩闻言只好慢慢地走向桅杆,耳朵悄悄地竖起来,听着身后的动静。
格雷夫从皮箱一侧取出一张新的羊皮纸放到底座上,然后把转动过的圆盘归位,这才将皮箱合上。确认锁死之后,他单手提起皮箱,向船长投去略带疑惑的目光。
“米勒叔叔,跟我进来吧。”船长快步走进船舱。
格雷夫跟随船长走到舱内,将手中的皮箱放在桌旁。船长解开身上的斗篷放到一边,将手中的羊皮纸小心地按到之前看的海图上,将羊皮纸的十字对准海图上先前画出的十字线,然后用钢笔蘸上墨水,在羊皮纸上被烧穿的空洞上点了一下,在海图上留下一个墨点,然后将这个点与之前的点连起来,形成了一条航线。
船长皱着眉头端详了片刻,突然长舒一口气,转头向默立一旁的格雷夫说道:“米勒叔叔,这些年真的辛苦你了。现在连风暴角的风暴都停止了,您的巨人血脉应该也在衰退,看起来也开始变老了。”
格雷夫眼中泛起一层晶莹的光,口中却是坚定地说:“船长,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答应过老船长,为了埃里克家族的荣光。”
“真是怀念当初的时光,那个时候您还叫我莱夫少爷,我们在父亲的大船上玩耍,您还教我系绳结。”莱夫·埃里克喃喃自语,仿佛看见了当年的场景。格雷夫也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逐渐成熟起来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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