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世!我——”看到李世昌回来,邓渝起身刚要开口道喜,就被前者扣住肩一把摁了回去:“阿渝,你清楚你的身子吗?!!”

邓渝不可置信地盯着面色铁青的李世昌,她还从未见过自己这位温润如玉的丈夫露出如此令人惊恐的表情:“清……清楚的。”

李世昌又问:“早先家医千叮咛万嘱咐的话你也都记着吧?!”

到底心中过意不去,还没问几句邓渝便泪眼朦胧了,晶莹如珠的泪花在眼眶里盈盈打着转,楚楚可怜的模样令李世昌不禁心软了三分:“方才我情绪过激……莫要伤心。”

听到这细腻缠绵的音色,邓渝愈发忍不住内心的悲伤,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李世昌赶忙为她擦拭泪水,却是怎么擦也擦不完:“阿渝你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遇喜的?”

邓渝既胆怯又委屈:“我听说民间有种速孕奇药,效果极佳,所以就派了人去寻来用……”

“这种邪门歪道你也信?阿渝,你的身子经不起这般折腾!”李世昌无可奈何:“我真的不懂你为何对子嗣如此执念不休?”

“古有七去之条,其中无子、恶疾,我都有。”邓渝哽咽:“既然恶疾无法医治痊愈,我便只能依靠子嗣来留在你身边了。”

李世昌将邓渝的双手捂进自己的手里:“新婚当夜我已然发过誓了,这辈子都不会因为什么规矩教条而休妻,你又是何苦?”

邓渝突然抬起头:“你是不会,可家中的长辈会吗?他们若执意要你休掉我,你能反驳吗?!”

李世昌自然明白百善孝为先的道理,她默然许久,垂睫轻叹:“罢了,事已至此,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顾自己,外头的事情一切有我,无需你再操心。如果你真的想要对我好、对孩子好,那就先对你自己好。”

郎才女貌,他们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若非命运无情予她弱柳之身,常年被病痛纠缠、无奈以药为伴……叹只叹世间诸事难两全罢。

天穆三十二年,八月十五。

又是一年月圆时,秋风萧瑟香金桂,虽枯了八剌沙衮的绿叶,却拂不黄热海湖畔的草原;入夜明月高悬、星辰苍远,千龄撞上中秋佳节,实打实的双喜临门。

推掉好些天的出猎,见过好些天的臣妻,自称与世隔绝许久的浑忽终于走出了她的宫帐。身着玄色礼服,头戴凤翅金冠,哪怕是套厚重端庄的命妇礼服,也遮不住她的明艳妩媚与朝气蓬勃。

“我这还是头一回见你穿命妇礼服。”屈出律同样穿着庄重的玄色礼服,礼貌性地打量着浑忽:“有一点不合身。”

浑忽笑:“礼服都是一个样子,合不合适也只穿那一次。”言罢,她亦礼貌性地挽住屈出律的胳膊:“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尊罍溢九酝,水陆罗八珍。果擘洞庭橘,脍切天池鳞。千龄宴的盛大隆重,分毫不亚于元旦和冬至。转眼酒过三巡,在座的宾客纷纷为直鲁古献上精心准备的礼物,宴会场上愈发热闹起来。

左右还是那点东西,浑忽没什么兴趣,就坐在席上四处乱看。第一眼,她看到和身边兄弟嬉戏打闹的卡亚希;第二眼,她看到恩爱和睦互敬酒酿的李世昌夫妻;第三眼,她凑巧和萧纳颜对视,后者眼含畏惧,连忙瞥过头去了。

听闻献礼的宾客中,北丞相巴依是个压轴重头戏,所以他一站起来会场上就安静了,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

因信奉西域神教,巴依按照惯例以茶代酒敬过直鲁古:“今日千龄大宴,臣备有一份与众不同的贺礼,请陛下过目。”

直鲁古抬手默许,巴依遂朝场外击掌三声,不一会儿便进来四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把一个平平无奇的大木箱子搬到了会场正中央。

席上逐渐出现窸窸窣窣的低语声,不少人埋头议论着,情绪态度各不相同。

这时巴依离席走到木箱前面,朝箱盖上轻叩几声,只见箱盖突然打开,竟从中冒出一名纱半遮面的红衣女子,搀着巴依的手娉婷袅袅地跃了出来,一瞬间,她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丰姿皓腕、环佩叮当,金边红纱下是刀削般的鼻梁骨,眉间目里春波光转、含情脉脉,像是那千年墓穴中褪色壁画上风姿绰约的西域胡女,举手投足自携一缕风情娇媚,只看那曼丽如同三春之景,都不及她惊鸿一瞥。

这一袭艳红的身影,和梦里女子的倩影是多么地相似,浑忽看见她,手中的酒杯都差点儿砸到地上——等等,那日和卡亚希在青楼里见到的舞姬,不就是她吗?!!

只不过是向舞池的远远一望,她便将这女子的容貌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了。

“臣女阿莱丽莎,愿为陛下献舞一支。”

全场乍静无声,唯独她音色柔婉,似山涧泉水潺潺,沁人心脾。言罢乐声起,阿莱丽莎拂手顿足,蹁跹而舞——

“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

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

胡旋源自西域,李唐时期曾风靡天下,至今也未见过时。阿莱丽莎一曲终了,覆手揭面纱再拜:“臣女恭祝伟大的大辽葛儿汗陛下长乐无极、万寿无疆!”

“好!”直鲁古兴高采烈地夸赞道:“巴依,令爱舞技精湛,着实让人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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