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萧然三人按辔徐行在林间小道,林婉虽在少林寺受了重伤但这些日子经陈萧然和陆若云俩人悉心调理已无大碍,此时一人骑马也是怡然自得。

三人各怀心事一路上沉默不语。

林婉所想自是女儿家的心事;陆若云想的则是和那相师所说相关的天下大事,但除此之外也不可避免地想些和林婉所想相同的事情;陈萧然虽然心系天下但此时所思所想却与武学有关,他自少林寺归来后武功日渐精进,虽未得到少林寺的绝世武学但那无名僧的武理高深莫测对陈萧然的助力实不亚于任何武功。

他自幼习武,天资既高又有名师指点,内功和招式都已初窥堂奥,但他深居山林除林婉外鲜有机会与人过招,而陈天翊又不善言辞,故而他于武理方面可说是一窍不通,自明悟“破相”、“去执”两种境界后当是如梦初醒,武功也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代宗师。

陈萧然自忖此时若再与胡绍齐动起手来,即使不胜也未必会立马败下阵来,但胡绍齐功力精纯深厚,当初在泰山一战显是未出全力,陈萧然功力虽有所长心中却也没底。

“要是能明悟了那无名僧所说的‘无我’之境多半能与他有一战之力。”

《金刚经》所夹纸笩中的最后几段讲的是“无我”的境界,陈萧然虽已看了数十遍却仍是不明就里,此刻虽在骑马心中却涌现出那老僧的原话:

“只有放下执着才能进而放下自我,所谓‘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何为我?我又是谁?若将色相皮囊、纷杂妄念当成自我,那身躯毁灭,精神消散后‘我’又在哪里?故而只有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才能放下自我,体悟空性……”

无名僧的话越往后越晦涩难懂,陈萧然每每念及此处便陷入瓶颈难以明悟,真是如鲠在喉。他自少林寺归来后武功日渐精进,但始终觉得自己的境界差了一筹,故而近来沉浸于武理的研究,于天下大事反而看得淡了些。

自林婉受伤后大都昏迷不醒,陈萧然自然也曾与陆若云一道钻研这高深莫测的武理。陆若云虽是蕙质兰心,才智过人,但一来她不懂武功,二来她世俗心太重,这超凡脱俗的道理她反而不如陈萧然看得通透。

林婉见陈萧然眉头紧锁,满面愁容,显是心有所思,策马上前问道:“萧然哥,你在想什么呢?莫不是在想我陆姊姊。”陆若云在后方听得一清二楚,脸上一红,啐了一口,却又低下头去。

陈萧然原本愁闷的心情被林婉这么一挑逗顿时轻松不少,笑道:“要想我也是连你一起想。”

林婉呸了一声,道:“我才不信呢。”话虽如此,脸上也是泛起一阵红潮。

陈萧然心道林婉虽自幼与自己相识,关系非比寻常,但这般开玩笑却未免有些轻佻,长吁一声,道:“婉儿,你可还记得那无名僧在《金刚经》夹层中所著的武理?”

林婉受伤后久卧在床,康复后又疲于赶路,故而陈萧然还未能和她讨论此事,此时猝然提起,林婉也不由为之错愕。

林婉道:“多少还记得些,不过当时情况紧急,我也只看了些许。”

陈萧然近来研习无名僧的武理,早已熟记于心,当下便一字不差地向林婉背了一遍。

林婉道:“破相和去执倒不难理解,但‘无我’却是听得我一头雾水。不过为了这等事情劳心费力也没甚意思,何况只要通晓‘破相’、‘去执’便于我们大有裨益,没必要执着于这虚无缥缈的‘无我’之境。”

陈萧然心有不悦,刚想指责林婉不思进取,脑中却闪过一道灵光,幡然醒悟,原来近来自己执着于明悟这‘无我’之境,反而把早先理解的‘去执’给忽视了,若是此刻不得林婉提醒,则越陷越深,到头来多半连“去执”也做不到了。

一想透此节陈萧然如释重负,向林婉笑道:“婉儿,这可多谢你了。”扬鞭东指道:“听闻义军汇聚于沂州,咱们便往那去。”说完也不待俩人回话,策马东行卷起一片烟尘,转眼便消逝不见。

林婉和陆若云俩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皆是不明所以,俩人无可奈何,策马追了上去。

其时天已经入冬,世间一片苍凉。但自黄王二人起义以来,四方百姓纷纷起事,丝毫未受寒冬影响,如今已成燎原之势。

僖宗下昭命淮南、忠武、宣武、义成、天平五个战区的将领及监军宦官,或积极讨伐,或招安怀柔。王仙芝此时率兵攻打沂州亦是有为将来何和谈时增加筹码的意图。

洛阳和沂州相距甚远,再加上连年天灾人祸,盗匪肆虐,三人此行废了不少时日。但陈萧然对此安之若素,丝毫不为此而急躁,闲暇时便和林婉切磋武艺又或和陆若云探讨诗词佳句,心性超然物外已非吴下阿蒙。

待得三人到沂州之时,王仙芝正兵临沂州城下。

赵璋此时正在军营内和众将领做部署,听得陈萧然赶来,忙向王仙芝和黄巢告退,径自去见陈萧然。

赵璋一见陈萧然便不由得面露异色,陈萧然此时容貌和几个月前相比并未有何变化,但此时他精气内敛,不露锋芒,一派渊渟岳峙的气度,举手投足间已隐隐有大家风范。

赵璋大笑道:“真是后生可畏,看来世侄此行收获非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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