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娘把东西收拾好出了杜晓瑜的房间去往书房,水苏正在念书给团子听,团子遇到不懂的字就会开口问,直到把意思弄懂才肯往下学。

静娘放轻脚步,走到两人身后,温声道:“小少爷,姑娘已经醒来了,她让奴婢来知会一声,说请您务必放心,她一切安好。”

团子一听,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念书,当即挪开坐凳往杜晓瑜的房间跑。

“姐姐姐姐,她们都说你病得很重,现在好些了吗?”

团子坐在拔步床前的小矮凳上,满脸担心。

杜晓瑜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来,“我没事的。”

“可是姐姐的脸那么红。”团子说着,伸出手去碰她的额头,很烫,吓得把手缩回来,“姐姐,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

杜晓瑜安慰他,“大哥已经去请大夫了,等大夫来给我看看,过不了几天就能好的。”

团子忽然垂下脑袋,自责起来,“都怪团子不好,如果不是团子病了,姐姐就不会为了团子去镇上抓药,更不会一病不起。”

“小家伙,我生病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杜晓瑜忍不住揉揉他的脑袋,“姐姐起不来,你要乖乖听静娘她们的话,按时喝药睡觉,白天就算要看书,时间也不能太长,否则身子会吃不消的。”

团子乖巧地点点头,又说:“本来铁蛋约我出去堆雪人的,可我看姐姐那么严重,还是不去了,就在这里陪姐姐,先生又教了好多文章,团子念给姐姐听好不好?”

“好。”杜晓瑜含笑点头。

团子很快跑回书房,把自己的书本拿了过来,翻开先生最近教到的那一页,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杜晓瑜听,等念完了,他又把书本交给杜晓瑜拿着,自己从头到尾背上一遍。

因为是刚学的,有的地方会背错一两个字,杜晓瑜便笑着纠正。

如此背了三四遍,也就全部通顺了。

杜晓瑜高烧还没完全退去,身上燥热不说,眼皮也重得很,随便坐一会就没力气了,对团子道:“你先回去吧,静娘说你还没完全康复,雪人可以改天再堆,但身子必须养好,回屋歇着去,等中饭熟了,下人们会给你送饭的。”

不能出去堆雪人,团子虽然很遗憾,可他知道,听姐姐的话比什么都重要,于是站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告退礼就出去了。

团子走后没多久,林嬷嬷便端着一碗清粥进来,“姑娘一大早还没吃东西,想来早就饿了,喝点粥吧,知道姑娘病了,奴婢没敢放荤腥,是清粥。”

林嬷嬷一边说,一边走到床前坐下,与静娘一般,打算亲自喂她。

静娘是自己人,让她喂一喂杜晓瑜倒是觉得没什么,可换成林嬷嬷,杜晓瑜便有几分不自在了,勉强笑道:“你把碗给我吧,我自己来。”

林嬷嬷坚持,“姑娘病成这样,哪还能自己动手,还是奴婢伺候您吧!”

说完,已经舀了一勺粥送到杜晓瑜嘴边。

杜晓瑜无奈,张开嘴喝了勺子里的粥。

林嬷嬷又喂。

杜晓瑜喝了三勺就没胃口了,直摇头,“不要了,我吃不下。”

林嬷嬷把粥放到桌上,担忧地看她一眼,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怎么还是这么烫?”

杜晓瑜道:“之前的汤药里并没有多少退烧成分,高烧退不下去也正常,我累了,你先出去吧,我歇一会。”

林嬷嬷不敢忤逆小姐的意思,忙端了粥碗站起身,“那奴婢这就出去了,姑娘要有什么事,只管知会一声,奴婢定会第一时间赶来伺候。”

杜晓瑜没吱声,躺下去拉过棉被盖上,无力地闭上眼睛。

丁文章请的大夫晌午过后才到,连茶都来不及招待他一碗就被请到了正房给杜晓瑜看诊。

丁文章在外头等着,林嬷嬷、戚嬷嬷以及画眉几个丫鬟则是紧张地站在床前,看着杜晓瑜因为高热而脸色通红沉睡过去的样子,一个个急得不行。

一刻钟后,老大夫收了盖在杜晓瑜手腕上的帕子。

林嬷嬷焦急地问:“大夫,我家姑娘的病情如何了?”

本来就只是发了高热而已,但这帮人表现得如此紧张,反倒是把老大夫给吓了一跳,连声安慰道:“这位姑娘只是起初被冬日寒邪入侵导致了恶风寒,到了夜间转为发热,不妨事的,老夫给开一剂辛凉平剂银翘散方,你们把方子上的草药捣碎,每次取六钱,用鲜芦根汤煎煮,白天服药三次,每两个时辰一次,夜间服药一次,另外还得注意煎药时辰不能过长,闻到药味即可,免得失了效用,只要按时服药,过不了几天,这位姑娘定会康复。”

老大夫吩咐完,写了方子就出去了,丁文章将他请到堂屋里,给他倒了热茶,又付了诊金,老大夫喝完一盏茶才离开的。

林嬷嬷亲自去煎药喂杜晓瑜服下,一整天,杜晓瑜都是躺在床上渡过的,中途丁里正两口子好像进来探望过她,杜晓瑜还是睁不开眼,只是隐约听到了说话声,但过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继续昏睡。

白天是林嬷嬷几人负责看守在杜晓瑜床榻前,晚间守夜就得静娘亲自来,因为杜晓瑜已经挑明了不喜欢杜家下人大晚上的在她房间里。

林嬷嬷几人也是无奈,只能把守夜的任务交给静娘。

等其他房间的主子下人都歇了,傅凉枭才像昨夜一样来到杜晓瑜房里。

静娘心下一紧,提醒道:“昨儿个夜里是姑娘不安生,奴婢不得已才会对王爷夜宿姑娘房间的事睁只眼闭只眼,但姑娘今日已经有了好转,还请王爷克制一下。”

傅凉枭淡淡瞥她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到里间,在床榻前坐下。

杜晓瑜睡得十分不踏实,因为鼻塞的缘故,呼吸声很重。

傅凉枭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眼神中除了痴迷,还有几分懊恼。

之前静娘说筱筱是因为被他过分阴毒的手段吓到了才会病倒,当时他没反应,可过后却觉得如鲠在喉。

这件事膈应了他一整天。

前世因为遇到她是在登基以后,每天除了处理政务就是陪她,没有那么多的糟心事,所以他的手段没在她跟前暴露多少。

这一世,尽管他一再地提醒自己不要轻易暴露了本性,要懂得克制,要学会收敛,可还是在听到她被人欺负的时候忍不住想动手。

但他没想到,自己算计了那些人,结果连她也给赔进去了,病得这样重,一时半会儿是好不起来的。

见她受苦,他也不好受。

傅凉枭凝视着因为高热而睡不安生的杜晓瑜,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杜晓瑜似有所感,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中见到傅凉枭坐在床榻前,还以为仍旧身在梦中,口中微弱地喊了一声,“阿福哥哥。”

杜晓瑜浑身酸疼,想起来坐坐。

傅凉枭忙扶着她起来,又往她后背垫了个靠枕。

“你终于肯来看我了。”杜晓瑜说着,眼睛就湿润了。

傅凉枭有些不知所措,不能开口安慰,只能用手指替她抹去眼泪。

杜晓瑜喉咙烧干了,嘶哑得厉害,哽咽了半天才说道:“我昨天去镇上,所有人都告诉我,薛家兄妹死了,贺云坤被人弄成了残废。”

她越说越害怕,眼泪不停地滚下来,“我不知道是谁出手这么狠,我真的恨死他了。”

傅凉枭身躯僵硬,紧紧抿着唇。

“我承认,我是不喜欢薛明珠,也讨厌薛方明和贺云坤,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下那么重的手杀了他们,阿福哥哥你明白吗,那种感觉就好像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一下子害了那么多人,我觉得我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罪人。”

正巧这时静娘把夜间服用的药端了进来,柔声道:“姑娘,该喝药了。”

杜晓瑜正处于情绪激动的时候,一抬手把静娘手中的药碗打翻在地,吼道:“喝什么药,我还是别好起来祸害人了。”

她双眼赤红,眸子里还含着星星点点的泪光,看起来十分的迷茫无助。

静娘无奈,看向傅凉枭。

傅凉枭抬手示意她出去。

静娘弯腰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轻声推门而出。

傅凉枭起身坐到床沿边,轻轻把杜晓瑜搂进怀里。

杜晓瑜的眼泪这下找到决堤口了,伏在他胸口放声大哭起来,“我真的没想过要害人,可是他们为什么会死?阿福哥哥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上辈子做了太多孽,所以老天爷要惩罚我?”

傅凉枭无话可说,作孽的人一直是他。

“那天在酒楼,虽然薛绛珠设计了我,但其实我并没有那么生气,毕竟我对贺云坤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况且我早就先一步识破了薛绛珠的小把戏,陪她玩,只是想看看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可我怎么都想不到,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过几日不见,就变成了一具死尸,还是被她爹活活打死的。

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为什么会有人如此狠心绝情罔顾他人生死轻易判刑,如果真的像我猜测的那样,背后之人是想为我报仇的话,那他为什么不问过我的意见就私自动手?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这么做,并不是给我报仇,而是把我绑到了道德的火架上不停地烤,我浑身上下都被那把火烧出伤口来,我真的好疼,好疼。

还记得薛方明曾经来求过我,让我放过他,可惜那个时候的我毫不知情,如今想想,若是那天我让他进门,听他把事情讲清楚,我或许就能挽救回一条人命。

可是就因为我的疏忽,薛方明也死了,这对兄妹成了我一辈子都抹不去的阴影,我真的好恨那个私自决定别人生死的混蛋!我好恨他”

杜晓瑜一边哭骂,一边撒气式地不停捶打傅凉枭的胸膛,想借此让自己好受一些。

她每说一句,都好像有人用钝刀从他心脏上割下一块肉来,疼到忘了反应。

杜晓瑜到底是还在病中,没多大一会就哭累了,慢慢闭上眼睛在他怀里睡着。

傅凉枭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才推门出去。

静娘还守在外面,见到傅凉枭出来,小声说道:“夜深了,您早些回去歇着吧,姑娘这里自有奴婢会照看。”

“静嬷嬷,你是不是也觉得本王太过寡情凉薄,手段残忍?”傅凉枭目光看向不知名的方向,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

“这”静娘犹豫。

“实话实说,本王恕你无罪。”

静娘缓了口气,应道:“是,奴婢觉得王爷有的时候处事太过绝情,您只顾着自己的一时之快,却忘了那样做会给周围人带来怎样的伤害,以前也便罢了,可如今,您是姑娘的未婚夫,姑娘本性善良,从不会主动伤害无辜之人,也绝不会愿意见到王爷您为了她做这些,她有自己的自保办法,王爷过多干涉反而只会坏事,惹她厌恶。”

说到这里,静娘也懊恼起来,“这件事说起来都怪奴婢不好,奴婢不该那么莽撞告诉王爷的,否则您也不至于”

傅凉枭抬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眉眼间划过一抹伤色,低喃道:“这一切都是本王的错,一时情急,只想着收拾那些人,却忘了顾虑她的感受,往后”

“往后还望王爷多加收敛。”静娘急忙接过话,诚恳地说道:“奴婢上回陪着姑娘去镇上的时候曾经试探过姑娘的心思,问她明明有那么多人可以选择,她为何单单选了王爷,姑娘说,因为王爷安静,容易跟她相处,可见姑娘喜欢的,是身为阿福时候的王爷,倘若让姑娘晓得王爷本性阴戾,她一定会因为害怕而慢慢地疏远王爷,甚至是厌恶王爷。”

傅凉枭喉咙紧了紧。

静娘急得不行,“王爷”

“好,本王收敛就是了。”傅凉枭长长叹了一口气,让筱筱害怕他,厌恶他,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转过身,傅凉枭又吩咐静娘,“你替我照顾好她。”

静娘颔首,“王爷放心,奴婢定当尽心尽力照顾好姑娘。”

夜里没喝汤药,再加上杜晓瑜动了情绪,夜间高烧反复,可把静娘给急坏了,这时辰请不到大夫,只能去外面弄了点碎冰来包在毛巾里给杜晓瑜敷着。

杜晓瑜烧得太严重,嘴巴里一直说着梦话。

静娘凑近耳朵去听,却一句都没听清楚。

等杜晓瑜消停些了,静娘才出去煎药。

这次杜晓瑜没有醒来,静娘愣是掰开她的嘴巴喂下去的。

一夜的精心伺候,杜晓瑜的高烧总算是退下去大半,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没精神。

静娘见她眉心皱在一起,忙问:“姑娘,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杜晓瑜道:“肚子有些闷。”

静娘道:“兴许是姑娘昨天吃得少,饿了吧,奴婢这就去看看林嬷嬷有没有早起给姑娘煮粥了,要是煮了,立刻就给姑娘送过来。”

杜晓瑜这才看清楚静娘双眼乌青,很明显昨天晚上没睡好。

“静娘,你回去歇着吧!”

昨夜虽然没醒过来,但自己浑身烧得滚烫,她还是有些意识的,不用想也知道静娘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她一宿,这时候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操心别的事?

想到入睡前自己打翻了药碗,又吼了静娘,杜晓瑜心中觉得愧疚,难受地说道:“昨天晚上闹情绪发作了你,你别往心里去。”

静娘面上露出和煦的笑容来,“姑娘的脾气,奴婢是了解的,能让您怒成那样,想来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只要能让姑娘消气,吼奴婢两句没什么的。”

杜晓瑜扯了扯嘴角,“等我病好了,带你去县城里买样好东西作为补偿。”

静娘笑着道谢,又从木柜里翻出新的褥子和棉被来,“姑娘是病体,大夫交代了褥子和被子尽量换得勤一些,奴婢这就给姑娘换上。”

静娘将炭盆挪过来,把杜晓瑜扶起来暂时坐在软椅上,又往她腿上盖了一条毯子,这才去换褥子,掀开被子的时候,瞧见褥子上有一抹殷红的血迹,静娘呆了一呆,险些反应不过来。

姑娘病重,王爷就算再荒唐,也不至于会做出那种事来,那就只能有一种解释了。

静娘转过身,看向杜晓瑜。

杜晓瑜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怎么了?”

“姑娘刚才说肚子闷,现在还闷不闷?”静娘问。

杜晓瑜仔细地感受了一下,点点头,“还是有点难受。”

静娘眉头舒展开来,“姑娘来癸水了,难怪昨天晚上会大动肝火,姑娘是初潮,想来有所不知,很多姑娘家遇到这种事的时候情绪起伏都会很大,要么暴躁,要么低落,姑娘别怕,奴婢房里有新做好的月事带,这就去给您拿。”

杜晓瑜呆呆看着她,“癸水?”

“对。”静娘很耐心地解释,“来了癸水,就代表姑娘长大了。”

杜晓瑜当然知道癸水是什么,只不过穿越这么久,因为原主年龄太小身板太瘦的缘故,她好像都忘了女人还有月事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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