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北大东大南齐刷刷望向明月,守在司辰回屋的路口等他,司辰的身影一浮现,都奔到他身上蹭。狼兄们提示他往上瞧,他看见月亮这个大罗盘里有几片刀刃般的东西飞来飞去,瞬时极速,令人眼花缭乱。他顿时笑了,孩童般明朗的笑容,干净澄澈。他用脚尖轻轻点了地,朝屋顶掠去。
屋顶上躺着的人察觉到来人的气息,用手肘微微支起上身,黑发垂绦,衣袂翻飞,一身清爽慵懒的气息,一脸欣喜粲然的神情,点亮了夜色,融化了月色。
司辰稳稳立于屋顶那人身侧,只是笑着,不出声。
屋顶那人把手伸进司辰的掌心,司辰默契地拉她起来。那些被她使得如刀刃般的叶子早已尽数飘落,余下一片固执地粘在她那只用一根木簪挽起些许的秀发上。
猛然,一把短剑刺向司辰脖颈,与此同时,五枚叶状银镖直朝司辰双眼、胸膛射去,司辰一个下腰避开短剑,弹跳起尽数接住银镖后笑道:“棠西,你也太手下留情了。”
棠西仔细打量起司辰的两扇睫毛,密长薄凉,似蝉翼,静覆下来,扑掩了半只眼,透着扑朔迷离,忍不住伸手触了触,问:“那两只信鸽你还养着,信有收到?”
“嗯,我很想你。”
司辰目光贪恋地流连在棠西的唇角,企盼能看见他久违的东西。如他所愿,棠西笑了。天塌地陷、万物生长俱可付诸此一笑。
时光再一次在两人面前缩地成寸,像是彼此转了个身又碰见了。彼此对这一刻已期待许久,并未显得特别感奋。
“高了,长成了个大人。”棠西说得熟稔,语气里并无半分久违的恍然,“谷中可有什么新鲜事?”
棠西历来都这样,于她而言,千篇一律的谷中风物、寥寥数人的鸡毛蒜皮仿佛比风云诡谲的谷外世情有趣得多,因此每次回谷,都得好好问候过谷中的飞禽走兽、草木山石,细细盘问一遍谷中居人近况。
“忠叔开了几亩荒,挖了口池沼,秦姨在屋前栽了两棵桑树,又遍地添了些鸡鸭牛羊。”
“上来时我见着了,纳闷得很,谷中原先便有两棵桑树,鸡鸭牛羊猪犬之类也是满地跑,又没谁填不饱肚子,如今是打算吃一碗倒一碗么?前些年也不见他俩如此持家哩。”
“秦姨筹算着要遣两位师兄娶媳妇回来,这可算愁死他俩了,从前他俩有事没事就喜欢出谷晃,自打秦姨满打满算地迫使他俩留意一下自个的终身大事,两位师兄便不敢出谷了,整天搁我跟前转,因为只要他俩出去溜达一回,秦姨必追着问见着好姑娘没有。”
棠西听司辰提到娶媳妇这回事,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再过几年,司辰也是要娶妻的,到那时,看着他喜成连理、宜室宜家,秦哥哥的儿女牵着他的儿女满山跑,热闹!也可好好跟棠棣交代了。可加玛此人估计要责怪自己这些年没尽心照顾好他,可冤枉得很!怪师父!
司辰见身侧之人时而展颜、时而扶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又笑道:“我要出谷了。”
棠西一怔,满脸惊疑。
司辰叹了口气:“跟着师父学医,日日相对,早看出来了,他体内积有陈年未清的余毒,这些年靠内力压制,他也知这不是长久之法,这时候让我出谷,恐是他知自己时日无多,铁下了心就算毒气攻心暴毙而死,也不愿接受我的医治。”
棠西听后使劲消化了一会,问:“这世上还有毒是他也解不得的?”
司辰摇摇头,道:“他有意不透露,我也没法子,所以想跟你商量商量,你可有什么法子让无叶留在谷中陪着他?”
“难不成我师父能治好他?”
“心病还须心药医,你也知道,他俩之间有心结,也不知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让彼此退避了这许多年,却又不舍得一拍两散,总之,得让他们消停点处几天,好好谈谈,最好是能解开心结,我想只有无叶能劝师父。”
棠西琢磨着:我若跟师父说要在谷中多留一阵子,她决然不会答应,或许反其道行之说我实在想赶紧离开,她定要提防我是不是在动什么歪脑筋。除非给她下毒,令她没得选择,只能乖乖呆着不动。可师父是使毒高手,剧毒近不了她身,寻常无毒玩意儿非但维持不了几天,待她恢复我躲不了一场罪不说,没准要迁怒到老顽童身上,还是得揪着我远走高飞。
司辰看着她敲指尖,一根追着一根手指,颇有节奏,须臾竟眉飞色舞起来,算计自家师父这回事看来蛮有意思。
本着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之道,绝尘谷的餐食都由秦怜心负责。她心情好时大家都饱口福,她要心情不好,大伙统统饿肚子。
辰时,秦怜心哼着小曲儿在无木屋前的凉亭里张罗着早饭。大喊一声:“吃饭!”
首先飘到凉亭里落座的是棠西,秦怜心有些惊讶,道:“小西回来了!”
棠西:“是呀!好久没尝秦姨的手艺,一大早就在树上等着呢!”
这时无木也端端正正出现在他平日的座位上。
秦战和秦御远远地看见棠西,先是拍了拍身上的泥,笑呵呵往凉亭里挪,见无木没有如往常蹲在座上而是一板一眼坐着、没有大肆开吃而是安安分分等着,不由倒抽了口凉气,小心翼翼僵站着,也不敢坐,谁知道师娘这次有没有在凳上抹毒呢?
只有棠西旁若无人地盯着食物,专心致志吃着,毕竟口多食寡,此时不吃,更待何时?
秦怜心见状:“真是委屈你这孩子了,跟着你师父在外面定是吃不好穿不暖吧?”
棠西咬着素馅包子,抿嘴一笑:“何止是吃不好穿不暖啊,秦姨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可怜!一会子雪山,一会子大漠,一会子又说要出海,经常饿肚子还是小事,还要见识各种恶心的毒物......”
棠西蓦然察觉身后有人正散发出强烈杀气,赶紧闭嘴。
无叶来了,仍是一身黑绸衣,添了几根白发,除此之外,岁月待她情深义重,并未留下其它痕迹。“每回都是这套说辞,你倒说说看,西南哪里有雪山?哪里有大漠?长了一张嘴,贪吃也就罢了,还要胡说八道。”无叶把手搭在棠西肩头,冷哼一声,“司辰呢?”
有丝丝凉意沁入棠西肩头,她皱了眉头:“他昨夜里便走了。”
除下无木,其余人忙问:“走了?”
棠西点头:“是啊!走了!”
“可惜,他本有机会见识我新炼制的毒,既已不在,只好你一人来了。”无叶道。
棠西摇头:“不来不来,绝对不来!你可只有我这么一个徒弟!眼下司辰不在,你能担保老顽童会救我?还是委屈两位秦哥哥试吧!”
秦战和秦御极有默契地双双咧开嘴笑起来,都说出手不打笑脸人,瞧我俩笑得多喜庆,摸一摸良心,是不是觉得极为舍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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