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只开了床边的荧光灯,暗黄色的光线比较绵密和缓。

她整张脸的轮廓变得柔和,优美的体态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剔透的肤质在灯光的照映之下越显柔媚。

祁树抬起他轻轻颤抖的右手,触抚她的脸颊,低低地说:“很漂亮。”

他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到头来,对她说的最多的也就是这三个字。

就这么简单的三个字,童遇安听懂了。她不想否认,她听出了他的思念,听出了他的寂寥。

顷刻之间,林止的声音涌现她的脑海。“你跟祁树开始,何尝不是将他一步步摧毁。”

童遇安淡淡一笑,“是吗?”

“以后我会很丑。”祁树低哑地说着,握起她的手放到苍白的嘴唇亲吻。

童遇安轻轻地笑了,说:“不丑。”

祁树顿了片刻,终是弯了嘴角。

童遇安问:“想我吻你吗?”

祁树静静地看着她。童遇安倾身亲吻他的额头,眼睛,而后,慢慢地向下。

她的香气包围着他。他那双修长有力的腿也缠满了绷带。

其实,他现在看起来有点像木乃伊。

童遇安坐回凳子上,她跟他对视了一阵子,朝他低下了头。

这个夜晚,她竭尽所能地回答了他的所有。

祁树,我不欠你了。

血液灼烧着蹿上头脑,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这幅残破的躯体用尽全身的力量感受她的温暖。

童遇安拉起祁树的手,他将五指嵌入她的手指间。她顿了片刻,他的手不像从前那般有力,甚至可以称之为无力,这跟他现在虚弱的身体有关。他似有所觉,正不断地用力握紧她。她有些难过。

第一次,她握着他的手是那么地紧。

十指紧扣的力量似乎将他体内最后一丝活力硬拽出来了一般。

那一刻,一丝思绪涌上心头,他意识到雪已经停了,融化了。

童遇安抬起头来,她感觉到祁树已经很累。

她给他擦拭干净,再给他穿好衣服。她朝他俯下身去,跟他接了好长时间的吻,她无疑是温柔的,这是她前所未有的怜爱。他静静地感受着她的温存,一种类乎悲哀的幸福感溢满胸臆。

童遇安轻轻地说:“休息吧。”

祁树看着她。她的脸与他的靠得很近,两人呼吸相闻。

“听话。”童遇安摸他的脸,语声十分哄人。

祁树低声问:“可以把你的围巾送我吗?”

他好像一个孩子,一个懂事隐忍的孩子。她看着他,看见了许多影子。

童遇安沉默了,半响,摇摇头,道:“我冷。”

那晚,等到祁树进睡了,童遇安犹豫了好一会儿,终是取下脖子上的黑色围巾,轻放在他的枕畔。

那一刹,回头细看,她意识到自己对他始终怀有恻隐之心。

童遇安就要触上门把时,身后传来祁树的声音。

他问:“安儿,还来看我吗?”

不是问她,明天来吗?下个礼拜来吗?而是问她,还来吗?他不要确定的时间,只要她说来,他就一直等。她说不来,他就不等了。

童遇安转身,低声问:“你要不要保重身体?要不要听医生的话?”

祁树不回答她的问题,再问她一次:“你还来吗?”

童遇安说:“你这是耍赖。”

祁树笑了,笑得彷佛下一秒就要落泪。

两人静了片刻,童遇安说:“我还来。”

“我等你。”

祁树重新闭上眼睛,用沙哑的嗓音回答她。

紧接着,门关上了。

他们的故事从两个人的病房开始。

同样的,从两个人的病房结束。

童遇安突然想走路回家,如此想着,便跟司机师傅道了声抱歉。

繁华的街道华灯璀璨,人声鼎沸。

她一边避开与熙攘人流摩肩擦踵,一边向前行走。

站在某个十字路口等待红灯亮起。

一辆公交车驶过,迎面而来的寒风十分刺骨。

身边有人嘟囔了一句:“好冷。”

她把手放进风衣的口袋里。

深吸一口气。

抬头凝望天空,漆黑的夜空一望无垠,她看见一朵状似兔子的紫色星云。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它。

沉寂的病房里,祁树突然睁开眼睛。

他听见有人开门,他朝门口看去。

童遇安来了。

她没有说谎,她真的来了。

那一刻,他看见了秋天的光芒,室内笼罩在夕阳光照中,窗外的银杏树片片金黄。

“哥哥,我来看你啦。”

童遇安温软透亮的声音抹煞了一室寂寥。

祁树笑了,眼泪夺眶而出。

“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腿太疼了?”

七岁的童遇安蹬蹬瞪地跑到祁树的病床边,抬手擦拭他的眼泪,一脸担心地问道。

祁树看着她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喉咙哽咽,对她说:“小孩,我很想你。”

“哈?”扎着两条辫子的童遇安诧异地皱起眉头,一副不相信他这鬼话的表情,诡异地转动起眼珠子。但是很快,她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祁树也笑了。

“哥哥,请你吃雪糕,我可是为了你特意去买的。”

“说谎,明明是自己想吃。”

眼睛水汪汪的童遇安好气地嗤了一声,说:“要不要这么诚实?”

祁树点头,“要的。”

夕阳愈发淡薄,光芒逐渐淡去。

时间回溯到了十几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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