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婉在沈夫人身后暗暗探头看去,这位被称作世子的男子着一身月白底纹青丝蟠龙长袍,眼眸清朗,剑眉斜飞,似有倦意却也盖不住眼底熠熠光辉。
“世子此来,可是……可是老爷……”沈夫人话语未出,已然哽咽起来。
沈大公子沈文昊忙上前扶住沈夫人。
枕边之人的默契,有时便是如此可怕,好的坏的,只要一丝风吹草动,心里便是十拿九稳的透彻。
“夫人莫急……”世子忙出言安慰道,“沈将军……确是,沈将军重伤失踪,目前还未找到。”
沈夫人听得这话,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腿一软便瘫在了沈文昊的怀里。
“母亲!”沈清婉见沈夫人晕了过去,惊地急急上前揽住了她。
“母亲!母亲!”
沈文昊妻子温亦芙亦是着急上前唤着。
好容易在众人呼唤之下,沈夫人悠悠转醒。
沈夫人一醒来却又是一阵痛苦翻滚上心头,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
沈清婉才知此刻发生了什么,原是眼前这个世子带来自己“从未谋面”的父亲如今在营州生死未卜的消息。
看着母亲痛苦万分的样子,沈清婉的眉头也紧紧锁起。
且不说醒来后这些日子沈夫人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与沈夫人早已母女情深如前。
单凭自己的家人就是自己的天,无论她记得与否,这是万万不会变的。
此刻关键还是要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好。
“见过世子,”思及此,沈清婉便起身给世子行礼道,“还望世子明白告知,父亲之事究竟是如何?”
众人皆被沈清婉突如其来的质问惊着了。
毕竟这些日子来,沈清婉知事知礼的模样已然深入众人脑海之中,常是安静站于沈夫人身后,亦或乖巧陪于沈老夫人身旁。
像这般不管不顾似的言行,自沈清婉落水以来已是从未见过了。
惊到的不仅是众人,世子亦是未料有这一出。
世子从前也是认得沈清婉,却只觉得眼前有礼有序的质问不像是沈八小姐能问得出来的。
沈清婉问出口方才惊觉自己失礼,却也不慌不忙,只行礼道:“世子恕罪,小女心疼母亲,心忧父亲,失礼了。”
世子眼眸中些许的惊讶亦是瞬息消散,取而代之是平缓沉稳的答复:“无妨,沈小姐心系家人,自是要问的……”
这边世子还未说下去,那边儿倒是有个中年男子不悦地插话道:“世子早在你们俩来前已与我们说清楚了。你一个小姑娘家有甚可过问了?不知礼数!好好陪你母亲回去歇着才是!”
沈清婉听得这话也不知哪儿冒出的火来,瞪眼望去,见那男子一身金线织锦的华贵长衫,似是瘸了一只脚,一脸算计相的面庞却是沈清婉是不曾有印象的。
那男子被沈清婉这一瞪,也是始料未及,下面的话登时噎住了。
这男子身遭的女子沈清婉识得,正是沈二夫人。这位想来便是沈家二爷沈言坤了。
沈二夫人平日不声不响,此刻装出来的愁容间掩藏不住,竟露出一丝得意来,接腔怪声怪气道:“二爷说的正是,小姑娘家家的,长辈说话,怎有资格插嘴了?”
沈清婉见这二人,父亲出事生死未卜,一个华服着身,一个幸灾乐祸。
不曾有句安慰也罢了,这番作为岂是亲兄弟能做得,也不惦记这泼天的富贵是自己父亲和祖父用命打拼来的,真真良心被狗叼了去了。
怒极反笑的沈清婉并未接话,嘴角一丝讽笑转瞬即逝,只淡然转身对世子深深行了一礼道:“世子恕罪,我二叔二婶不知打断您的话是不恭,也不知您说无妨他们还挑错是公然反驳您,乃不敬。二叔二婶不恭不敬,小女替二位长辈给您赔罪了。”
这话一出,不只沈言坤与沈二太太惊得目瞪口呆,众人亦是被沈清婉接二连三的反常言行惊得怔了。
连一直在上座罗汉床上假寐的沈老夫人听得这话都微微睁开了眼。
不等沈言坤和沈二太太反应过来,沈清婉不急不慌接着道:“世子您继续说吧,二叔二婶已知错,不会再打断您了。”
此话一出,沈言坤不至于傻到还敢说话,那不摆明自己明知是错还故意为之了。
竟是生生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沈二太太可没这脑子,一句“牙尖嘴利”还未说完,已被沈言坤一把扯到了身后。
世子见着眼前的女子,软声细语说出的话竟是字字如丝,三两语间便是张毫无漏洞的大网,缠得那二人哑口无言。
扑面而来的陌生感让他不禁怔愣了半刻,翻过篇去,稳了心神道:“沈将军在营州平北章难民之乱。此事原年年入冬前都有,今年却更严重些。驻守营州的几万将兵竟也镇压不住,故而皇上遣了沈将军前去平乱。本已安定了,结果预备回朝之时,竟有一队精锐杀手直逼沈将军而去。众人始料未及,沈将军亦是劳累多日寡不敌众,与众杀手缠斗至密林之内,了无音讯。我父王虽如今常驻边疆,但当年与沈将军曾于战场上乃是生死之交,得知此事便即刻飞鸽传书与我,令我告知陛下此事,好早做打算。”
沈夫人听及此,早已在沈文昊怀中抖个不停,眼泪簌簌,口中喃喃着听不清楚的话。
“多谢世子告知。”沈清婉深深一礼,此礼乃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转而于沈老夫人行礼道:“祖母,母亲心绪不稳,我想与哥哥嫂嫂先扶母亲回去歇息片刻。请祖母允准。”
沈老夫人不语,只点了点头。
沈夫人此刻却用尽力气般,从沈文昊怀里挣了出来,众人未料,她早已连滚带爬,跌跌撞撞扑到沈老夫人床前,嘶声道:“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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