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2
武俊婷是那种比较标准的黄种人肤色,窝瓜脸,清爽有余英气不足,要问她美不美,以我的审美观只能告诉你,心灵美。
她性格很跳,正儿八经的自来熟,每次跟她唠嗑总感觉自己在坐火车,因为每列火车上总有一个跟你谈古论今的人,这个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远到秦皇汉武近到台海危机都讲的头头是道,跟亲身经历一般。
开学两周后的一个早自习,语文老师安排背课文,她是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妇女,名字听起来土里土气,叫涂慧娟,带着一副老旧的眼镜,镜片超级厚,脸上常年难见笑容,个子不高但是两个颧骨很高,腮帮子特健壮,想必咬合力相当发达,骂起人来凶神恶煞的样子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经常因为芝麻蒜皮的小事无名火起,我们挨骂也挨的莫名其妙。
今天布置的任务是背下整篇《纪念刘和珍君》,同学们哪敢不从,教室内嘈杂声不绝于耳。他们一个个摇头晃脑的样子颇为喜感,正是: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徐昊和武俊婷又坐上了火车,今天的话题是围绕谢霆锋打心底儿是喜欢王菲还是张柏芝展开的。我的心思全在夏雨身上,望着她的背影,口水逆流成河,滴在手上,忽有佳句来袭: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口水落九天。
然后抹掉手上的口水,心想还颇为应景。
这边儿,武俊婷也没闲着,故作神秘的对徐昊说:”听说没有,五班前两天偷偷摸摸搞全班联谊,特成功!现在整个班的学习心气儿比原来高涨好多。
我嗤之以鼻,搞不懂为什么举办个集体活动会影响到学习气氛,但徐昊显然不这样认为。
“还有这等事儿?不妨说来听听。”
武俊婷张口就来:“刚开学,同学之间不熟络,组织个活动乃大势所趋。联谊成功三要素,有人,有钱,有地点。咱们穷学生没有几个钱,去外面大张旗鼓的搞根本不现实,既要有仪式感又不想花钱,徐大班你说怎么办?”
徐昊拿这个问题没折,转而抛给我:“怎么办?”
我避之不及:“别问我,自己看着办!”
武俊婷格外得意:“五班之前也纠结于此,后来班里某位大神发现操场主席台的下面有个办公室,是专门给领导们休息用的,里面的设施多言无益,你们知道是领导特供就行。除非学校举办活动,否则那地儿始终空着,资源浪费到人神共愤!”
徐昊这才明白过来:“于是他们把地儿选在那儿了?”
“不然呢?免费又隐秘,多好。”
我一直竖着耳朵在旁倾听,后来出于好奇,也把头侧向他俩。
武俊婷看见我俩直勾勾的盯着她,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正襟危坐,装腔作势起来。
“当然,风险肯定有,被学校发现容易直接被一锅端,但你们要明白一个道理,法不责众是从古至今社会法理的一贯原则。既然这样,担心自然也变得多余,佟雷,到时候你去不去?”
为啥问我?妄图各个击破吗?直接应承下来多没面子,于是答复她:“凡是以联谊为名义搞活动的人都居心叵测!”
她不甘示弱:“别拿你那龌龊的念头来玷污我们纯洁的革命友谊,有本事你可以不去啊!”
我刚想挺起腰杆告诉她,不去就不去,无所谓!但是转念又想,话不要说太满,倘若夏雨也去呢,遂即哼了一声,不再理她。
“操场周末关门是个问题!”徐昊没受干扰,似乎在琢磨细节。
武俊婷不以为然:“就操场那围栏,别告诉我你们没留意过,只要有腿的人都难不住,简直不足为虑,如果你是残疾人算我没说。”
徐昊又问:“该如何让班里的其他人知道呢?
武俊婷想都没想便给出答案:“目前有一个最原始最靠谱的方式,就看你愿不愿意试。
“讲!”
武俊婷从书桌上拿起一本练习册拍在徐昊桌子上:“传纸条!上面写好方案对策,全班传阅一番,同意的就签字。”
他们俩商量的起劲儿,我没继续掺和,总觉得哪里不靠谱。
好似听了一场隆中对,徐昊陷入沉思。没让我们等太久,他便抬起头耸了耸鼻子,颇有意味的看向我们俩:“兵行险招,可以一试!”
说干就干,徐昊大吼拿纸来,武俊婷应声而动,将早就准备好的练习册放到他眼前,他断断续续的写了好一阵,想必真是用了心,临下课的时候,邀请函赫然纸上。
诸君: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清风徐而水波兴。叹时光易逝,念岁月蹉跎。恍惚中,同窗已半月有余。孟子云: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为求相知,吾今有一计,不知诸位可有兴一试。本周末晚间,吾欲邀众人聚于操场阁楼之上,嬉笑怒骂,各舒衷肠。望诸君悉而往之,吾自感激涕零,不胜惴惴矣,更冀回音。
徐昊写完混身大汗淋漓,原来脑力劳动还真的是费力费神。我们俩好奇的凑过去,通读全篇后均啧啧称是,倘若他考试的时候能发挥这一半的功力,高考语文简直不足为虑。
邀请函在班级里争相传阅,走到哪都伴随着阵阵哄笑,等它最终穿回我们手里的时候,已是满目苍痍,上面的名字五颜六色,还有用墨水在上面印手印的,林林总总数了下共有二十几人。
好似投名状。
我抢过来从上到下迅速的浏览一遍,终于在左下角寻到夏雨两字,字迹娟秀,这才定下心。
No.13
下课吃饭,又下课又吃饭,再下课再吃饭,这便是一个普通高中生的一天。
九月的天依然燥热无比,夏天披着秋天的外衣继续肆虐。太阳也好似已经知道它时日无多,变本加厉的散发他的光和热。教室里死气沉沉,讲台上陈旭不厌其烦的一遍遍重复着函数的推导过程,头上的风扇嗡嗡作响,汗水滴在数学课本上,那些晦涩难懂的公式定理也被浸的字迹模糊。
随身听里的声音渐渐拉长,估计是电池歇了,于是转过头对徐昊说:“给我两节五号电池。”
他也睡眼惺忪,听完我的请求,在我眼皮子底下表演了一套连贯的慢动作。他缓缓地转过头,在课本上慢条斯理地写下几个字,然后一点一点的举起来给我看:小卖部里多得是。
气得我日照香炉生紫烟。
别无他法,我只能拿出随身听里的电池放在嘴里咬,日子不好过啊。
我望了一眼夏雨,忽然发觉她临窗的位置挺好,窗外的风肯定凉爽宜人,不想听课的话还可以看看风景。
自从上次搬书给我以后,我还没有跟她搭过话,总是按耐不住地想过去撩一撩,却又苦于没有话题,只能寄希望于这次联谊上。
说实话,关于这次行动最后的结果如何,我和徐昊心里也没底。当时听信武俊婷的一面之词,只觉得还挺好玩,头脑发热就将邀请函发了出去,未曾想到会得到众人响应。时到今日,已是身不由己。
在学校饭堂吃午饭的时候,徐昊告诉我,鉴于人数太多,活动经费数额庞大,我们的零用钱已是九牛一毛,他决心拿出部分班费来买零食。
“倘若陈旭过问起来该如何是好?”
“管不了这许多,我就说用来资助贫困同学了。”
他往嘴里大口扒饭,露出悲壮的神情:“只恨当时意气用事,现在我又罪加一等,此次你我不成功便成仁。”
“大哥,你成仁就行了,千万别拉着我,不过放心,我不会忘记你,每年清明会给你烧纸的。”
我拉着他的手,恨不得挤出两滴眼泪。
他抓住我伸来的手:“大兄弟,你放心,还是那句话,好兄弟一起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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