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1974年的夏天。
“同志们,农闲的时候,要多读领导人的书,听领导人的话,按领导人的指示办事不怕苦不怕累,鼓足干劲要抓革命,促生产书记,书记”
小喇叭中的声音停了停,又响了起来。
“谁啊?啥事?没看到我正讲着话吗?”
“城里那几个知识青年同志来了!”
“来了?快快,瞧瞧去。”
挂在榆树上的小喇叭兹拉几声后,彻底安静了下来,偶尔发出嘶嘶声响。
杏香从堂屋里出来,手上提着一只大潲桶,快有她半人高,她提着走到猪圈边,用手上那只木瓢,将那只占着槽的大肥猪赶到一边,再一瓢一瓢的将猪潲舀到槽里去。
舀完猪潲,她站在圈门边,看着抢食的肥猪,这三头肥猪是她养大的,眼看着就可以出栏了,上交给生产队,等得了肉票,她娘答应她了,可以去三叔家给她换两张布票。
杏香正合计着要怎么用那布票,就听到墙外边有人在叫她。
“杏香,杏香”
杏香嗳了一声,跑到篱笆边一看,是荷花。
“咋了?”杏香问道。
荷花姓杨,住在杏香家旁边,两人一块长大的,最是要好。荷花梳着两根黑亮的大辫子,穿着一身青布衣裳,皮肤晒得有些黑。她笑着,“你还不知道呢?咱村来了几个城里人,听说还是大学生呢,用拖拉机拉来!快,咱们也瞧瞧热闹去,我妹我弟他们都去了,我赶忙跑来叫你。”
“你等我一下。”杏香几步跑回猪圈边,将手里的潲瓢往潲桶里一塞,赶忙将潲桶提进堂屋,边往外跑边大声跟她娘打招呼。
“娘,我出去一下”
杏香娘在里面吼,“碗都还没洗,你上哪跑风?”话还没吼完,杏香已经出了院子,和荷花手拉手,朝村口跑去了。
两人到了村口,村里男女老少,今天没上工的,差不多都来了,都想来看看城里洋学生的热闹。就连那颗歪脖子大榆树上,都挂着五六个青年小伙子。
两人从空隙间挤到前面。
“你四公和你三叔在那。”荷花朝前面努了努嘴。
杏香朝前面看去,可不是吗,支部书记和生产队长都等在最前面了,两人蹲在地上,正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支部书记林德旺她叫四公,生产队长林国新她叫三叔,不过不很亲,半村都林,都是没出五服的本家。
“来了来了!”挂在榆树上的人,挂得高,看得远,眼睛也尖,看到远处拖拉机的影子,就咋呼了起来。
等候的人群吧溜一下站起来,有的矮的踮起脚朝黄土路远处张望着。果然没多一会儿,就听到远远有拖拉机的隆隆响声传来。
荷花比杏香矮一些,一不留神被其他人抢站在了她前面,挡着了她。
“嘿,大壮,你挡到我了。”荷花朝前面的人喊了一嗓子。
但大壮还是伸着脖子朝前张望着,像没听到。
荷花伸脚就轻踢了他一下。
大壮这才转过头来,见是荷花和杏香站在他后面,不知是哪个踢他,他也不好意思计较,看着两人嘿嘿笑了两声。
大壮人如其名,壮得跟头牛似的,大脸盘子晒得球黑,脖子上的肉挤到一块,更像一坨黑炭了。
荷花瞅着他那傻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杏香见大壮脸皮一下变得黑中透红,连忙拉了拉荷花,荷花才笑着讲:“大壮,你挡到我了。”
大壮忙往后站了站,站在荷花旁边。但又挡到后面人了,人家一叫他,他只好又往后钻。
“你瞧,大壮这么大的个儿,一点脾气也没有,人家叫他让开就让开。”荷花凑到杏香耳边,笑道。
“你得了吧,人家这叫憨厚。”
“什么憨厚,就是老实呗。”荷花撇嘴讲道。
“领导人教育我们,本分做事,老实做人,大壮家可是世代贫农,老实着呢。”
两人正说着话,拖拉机已经突突的到了村口。
两人停下说笑,朝拖拉机看过去。眼看着从车厢里跳下来三个年轻学生,两男一女,都是二十左右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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