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香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几拍。她怔愣忘了动左手下意识地撑在陶岩的胸口处,衣衫下的温度烫得她一个激灵。

“陶岩哥你做什么?”杏香手上用力要推开他。

陶岩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可是手搂在她纤细的腰上,鼻中吸入的是她香甜的气息陶岩反而下意识地将她抱得更紧。

和家人不过一墙之隔杏香不敢大声呵斥他温热的身体紧贴着她杏香想起他昨晚的话突然委屈起来。

听到怀里人轻啜陶岩慌忙放开她。

“杏香杏香你别哭啊,都是我不好,是我荒唐了。”

夜色黑沉陶岩却分明看到她脸上泪水直淌。她鼻子一抽一抽地哭他感觉自己的心也一抽一抽的疼。

平生第一次陶岩对这样的异状有了个比较清晰的认识,心跳越发急促也越发滚烫他那一团团难以厘清的情绪突然自动分开变得清楚。

她的眼泪仿佛是砸在他心上让他的心晃悠悠的,没个着落。

他慌到忘了摸手帕,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擦去她粉脸上晶莹的泪珠。

杏香侧身避开他的手。

“别哭,别哭。”陶岩心疼的口吻像是往伤口上吹气般轻。

“你前头才说只当我是妹子,今晚上又抱我是什么意思?我哪里做错了,你这样不尊重我?”杏香突然哭着出声。

这带着哭音的一句却似醍醐灌顶,陶岩突然福灵心至,明白她到底是为何生气了。

“原来你是因为这句话生气。”

杏香依旧别着脸,没说话。

陶岩伸手拉住她有些冰凉的手,这才发觉她果然穿得很少。他脱下自己的蓝布外套,伸手披在她肩头。

杏香没有拒绝,只是脸上的泪愈发凶了。

她早就察觉到了自己对陶岩似乎生了情意,陶岩对她似乎也不一样。杏香从没喜欢过谁,她觉得陶岩很好,不计后果不虑前路,她放任自己将一颗心系在他身上。

可是前几天陶岩亲口说只是将她当做妹子。

没有比这更难堪的事了。

杏香这几天吃睡不好,一直避着陶岩,几天下来,杏香也想明白了,总算自己没有将感情说出来,陶岩应该也不知道,还不算难堪到无法做人。但她也没办法劝自己将陶岩当做哥哥,正愁着以后怎么相处,今晚上陶岩却又抱了她。

他自己说当她是妹妹,又抱她,杏香那一瞬间觉得陶岩实在很不尊重她,心里一酸,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是将你当成妹子,你比我小那么多,”陶岩轻轻地说。

杏香愣怔地听着,她心里一阵难过,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但是这和我和我并不冲突啊。”平生第一次跟姑娘表白,陶岩脸庞不禁发红,难以将他心中那些烫人的话吐出来。

“我你不明白我的心吗?”陶岩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他急切地一手捉住杏香的手,将之按在他右胸的心脏上方。

手底下的传来如擂的心跳声,杏香懵怔地说不出话来。

猝然,她仿佛被手下的温度烫到,猛地缩回手,羞得双手捂住脸,闷羞的话从指缝间传出来。

“不明白,我不明白。”

杏香娇羞的模样实在可爱,陶岩看得心间发痒,可是他再难做出刚才情急时抱住她的孟浪举动。

“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不说了。”陶岩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杏香放下捂脸的手,背过身,气恼道:“不说就不说。”

“我是说妹子那件事。”陶岩补充道。

杏香不接话,满腔羞意只想逃离,“我回房了。”

陶岩拉着她手,摩挲了几下,很是不舍,但也担心林家人突然出来会撞上,只好道:“那你早些睡。”

杏香走了一步,手还被陶岩紧紧拉住没放。她回过头,正好看到陶岩双眸发亮,正看着她。

杏香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转身飞快地抱了抱他,还没感受到什么,又小鹿般卒然跳开,快步开了房门,进屋去了。

陶岩怔愣地站在原处,看着那道门开了又关,一时懵怔地不知该做什么。强烈的欢喜由心底泌出,无意识地在原地转了几圈后,一阵秋风吹来,寒气侵体,他才梦醒般回过神来,一脚高一脚低地进了房去。

“杏香,你刚才和谁说话呢?”

杏香一进房门,就听到雪梅问她。

杏香大吃一惊,“啊和姐,你还没睡啊?”

“我想上厕所。”雪梅说着坐起身来。

杏香松了一口气,还好她先进来了。

等她走到窗边坐下,这才惊觉自己忘记将陶岩的外套还给他了。

她心虚地朝雪梅那看了看,好在房中昏暗,连脸都看不清,大姐应该看不清自己身上的外套。

躺在床上,杏香止不住回想刚才陶岩的话。他说她不明白他的心意,现在,她明白了。

杏香拉过被子捂住头,不自禁偷偷地笑了。

次日天不亮,杏香就醒了,她小心翼翼地起床,将叠得整齐的外套放在陶岩门口的木架上。

天慢慢亮了,院中落下不少夜风吹来的枯枝败叶,杏香拿着扫帚慢慢地扫着。

陶岩刚开门就看到院中那道熟悉的倩影,正慢悠悠地扫着地,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无声笑了起来。

“杏香。”

杏香倏然转过身,穿得整齐的陶岩站在屋檐下,笑吟吟地看着她。

陶岩看着杏香,看着她眉突然微微拧了拧。

杏香左右看了看,林建国他们都上山去了,大姐在厨房忙着,她对着陶岩招了招手。

陶岩走近她。

放下手里的扫帚,杏香踮起脚,伸手至陶岩颈间,替他将内翻的衣领理了理。

陶岩素来衣着打理得很整齐,今天也是因为从窗口看到杏香在院中扫地,一忘神就忘了整理领口。

两人不敢贴在一起太久,连忙分开。

“你今天还去洗衣裳吗?”陶岩一面刷牙,一面问。

杏香点点头,“要去的,”她犹豫片刻,“你有衣裳要洗吗?我一块洗了。”

陶岩停下刷牙的动作,犹豫了片刻,想了片刻,认真地点头,“有。我跟你一块去洗。”

杏香奇怪地问道:“你不放牛了?”

陶岩吐出一口泡沫,有些含糊不清,“不要紧,现在庄稼都收了,牛不会跑远。”

杏香噢了一声,“行。”

等陶岩过了早,杏香已经将一大家子的衣裳都收进了木盆里。陶岩将自己的衣裳放在最上面,接着将那一大盆衣裳端起来,杏香拿着一包皂角,两人肩并肩地出了门。

“一会儿,我先去和大海打个招呼,就过来找你。”陶岩道。

一轮圆日至东方冉冉升起,杏香盯着路上两人并行的影子出神。

陶岩将衣裳送到河边后,就匆匆去和大海打了个招呼。大海正半趴在泥地上练字,闻言噢了一声,摆摆手,“陶岩哥,你去嘛。”

杏香正将一件件衣裳在水里打湿,分别抹上皂角,放在一旁干净的大石板上。一道阴影将她笼罩住,杏香抬头望去。

“家栋哥,你这么早啊。”杏香笑道。

陈家栋在她身旁寻了块小石块,将衣裳放在上面。

“你也早啊。”陈家栋学着杏香的模样,将衣裳打湿,抹上皂角液。

陶岩匆匆从田地边赶到河边,就看到了杏香旁边,陈家栋雷打不动地搓着衣裳。

“陈同志。”陶岩愣了愣,打了个招呼。

“陶岩同志。”陈家栋抬头看向他,目光微微有些意外。

陶岩笑了笑。

杏香转回看他,笑道:“回来啦?”

陶岩在她身旁蹲下,他还不大会用农村的皂角,一直用的是供销社买的肥皂。

杏香见他对皂角手足无措的模样,扑哧笑了笑,拿起一枚皂角,用力地用石块砸开外皮,将皮剥去,再将皂角肚中的籽也抠出来,用手一搓,就搓出一些液体。

杏香将手上的皂角液抹在衣裳上,“这就和肥皂差不多了。”

陶岩学着杏香的样子,砸开一枚皂角,挤出些许皂角液。一阵清香袭来,和杏香身上的味道相似,又有些许不同。

杏香的味道带着一丝清甜。陶岩心想。

“陶岩同志今天没看牛吗?”一边传来陈家栋的询问。

“在放,牛要来这边喝水,我在这边看着就行,顺便帮杏香洗洗衣裳。”

前几次陶岩也说帮杏香洗,但是杏香冷着脸不让。

陈家栋看了眼笑容灿烂的杏香,心里莫名地就生出了异样感,他看了一眼认真洗着衣裳的陶岩,陶岩是真的会洗衣裳,而陈家栋一开始是不会的,杏香教的他。

“过几天,村里是不是有活动,杏香?”陈家栋问。

杏香点点头,每年十月中旬会有一场火把节,用稻草扎成火把,晚上点燃了玩闹一番。

“家栋哥,你到时候来吗?”杏香问道。

陈家栋笑了笑,他有两个尖尖的虎牙,笑起来挺好看。“要去的。”

有陶岩帮忙,衣裳几下就洗完了。陈家栋那两三件衣裳也洗好了。

“我送你回去吧?”陈家栋照例问。

杏香看了看陶岩。

陶岩冲陈家栋笑道:“不用麻烦陈同志了,我送一趟回去就行。”

“你不是要放牛吗?”陈家栋看了一眼不远处田地里的牛。

陶岩已经端起地上的木盆,过了水的衣裳,比端来时重得多。

“不要紧,一会儿的功夫。”

杏香笑了笑,没说什么,只对陈家栋告别道:“那我们就先走啦。”

陈家栋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离去。

路上,杏香看陶岩一贯含笑的脸上略带沉思。

“陶岩哥,怎么了?”

陶岩转过头,看了一眼她垂在胸前的两条黑亮的辫子,“我在想,陈同志洗衣裳真是洗得细致,三件衣裳洗那么久。”

杏香啊了一声,她倒是没注意过这个。

陶岩笑了笑,若不是两手都端着木盆,他真想摸摸她小巧又乖的脑袋。

“以后我都帮你洗衣裳吧?”陶岩笑道。

杏香愣了愣,随即笑了,低下头没应声,侧脸透出一丝甜意。

清晨的阳光还是暖黄色的,照在身上分外温暖。两人一面说话,一面走。

侧面黄土墙下,有一个微微佝偻的身影,破烂的衣裳依旧敞开着,浑身脏乱,裤子胡乱地系在腰上,戴着一顶破棉帽,手里还是叼着个酒瓶,里面已空空如也。

是上次他和大海出去放牛时遇到的男人。

陶岩不动声色地绕到杏香另一边,将她和那个男人隔开。

“大姑娘诶!”他怪模怪样地看着杏香叫了一声。

杏香皱着眉头没理会,陶岩感觉到他目光中似乎夹带着别的,眉头紧拧,靠近半步,将杏香遮得严严实实。

那个男人再没说别的,靠在黄土墙上,盯着二人走远。

“那是谁?”

走了很远,陶岩才皱着眉问道。

杏香也满是不舒服,她回头望了一眼,见他还盯着,连忙回过头。

“他叫杨老三,算起来和荷花家有些渊源,他家住在村西,”杏香说着,朝一面指了指,“就是那,那个破黄土房子,这个杨老三,年轻的时候就懒惰,又爱赌钱,他爹死后,不肯跟着人一起上工,慢慢地家里就越来越穷,又爱喝酒,又爱小偷小摸的,村里也没人爱理会他,多数时间不在村里,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家里无半升米。”

杏香多次碰到他,都被他怪声怪气地叫大姑娘,杏香本能地讨厌。

陶岩嗯了一声,叮嘱道:“以后你碰到他,就离他远点。”

杏香抬眼看他,见他满脸担忧,心里一甜,嗯了一声。

雪梅正在做蕨粑,昨晚上林忠实用木捶打碎了,今天过滤。

看到今天是陶岩端着衣裳回来,雪梅微微一惊愕。

陶岩送了衣裳回来就走了。

“姐,我晾了衣裳就来帮你。”杏香一边拿着衣裳抖开,一面道。

雪梅将蕨粑渣混着水倒进虑布里,神色无异,“不要紧,我一个人忙得来。”

杏香笑了笑,将木盆里一件雪白的衬衫拿起来。

她捏在手里抖了抖,顺着阳光看,这衬衫陶岩应该穿了很久了,但是一点磨损痕迹都没有,衣裳上也没有洗不掉的污点,白净如新。

杏香朝雪梅那看了一眼,见她正忙活着,偷偷将衬衫放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大了很多,衣摆到自己大腿了。

杏香笑着,将衣裳仔细地用木衣架挂好,愣怔地看着它在晨风中飘摇,她好像看到了陶岩在看着她,笑得很好看。

几声咳嗽传来,杏香回过神来,吐了吐舌头,连忙将其余衣裳挂好了,洗了手,帮着雪梅做蕨粑。

时间过得很快,等杏香家的蕨粑晒满猪圈上的瓦片时,火把节也到了。

家家户户早已准备好了用稻草或蒿草做好的火把,这日清晨,村里宰了一头肥猪,家家户户出菜出粮出柴火,聚在一起,在村口露天做了大锅饭。

村里的女人姑娘一早就过去忙活了,陶岩则跟着男人们去宰猪杀鸡。

“陶岩!”

宋青松扎在一堆村里的年轻人中间,朝陶岩挥了挥手。

陶岩特意换了一件灰色衣裳,解放鞋,怕弄脏了洗不掉。而宋青松穿着件黑色夹克,头发依旧一丝不苟地梳得整整齐齐。

宋青松手里拿着一包黄河,见人就散一根,他知道陶岩不抽烟,也就没问他。

“嘿,今天这阵势,倒是闹热。”宋青松最是耐不住寂寞的人,最喜欢这样的热闹。

陶岩走到他身边,村里男人都三五成伙地或蹲或站,抽烟说话。几个围着围腰的壮实汉子,正逮着一只白肥猪,预备将猪抬到案板上杀。

一众年轻人们笑嘻嘻地抽烟说话,谁也没有上去帮忙。

“宋青松!”

宋青松正笑着和青年后生们说话,后面有人叫了他。他转过头,是李娟。

“来了?”宋青松笑了笑,又看了一眼那边忙着切菜的妇女姑娘们,笑道:“你咋没去帮忙?”

李娟撇撇嘴,“男女平等啊,你们不都在这玩吗?”

这话听得其余青年有些尴尬,可不是吗,父辈都在忙活着,他们在这无所事事地说闲话。

宋青松摊了摊手,“杀猪杀鸡这这样的活计,我也不会啊,只能站着干看。”

李娟指了指一边,那里陶岩正帮着杀猪的几个人抬猪,他双手抬着猪脚,猪脚上满是泥巴,猪不服挣扎时,猪脚弹在他身上,弄了他一身泥。

宋青松也没想到眨眼间,陶岩就跑到那去了。他笑了笑,“一路来你还不知道陶岩吗?他那热心肠,谁能比?”

李娟朝他勾了勾手,表情神秘。

宋青松朝她凑了几步,“怎么了?”

李娟朝一边帮着折菜的一个青年,“那个,认识吗?”

宋青松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认得啊,才下乡的知青。”

李娟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听说他家住在凤德街道。”

“凤德街道?”宋青松一愣,接着明白过来,哦了一声,

“你说,他能不能帮上忙?”李娟问他。

“你还不死心?我可告诉你,你想回城,等政策下来吧,现在,我觉得找谁都没用。”宋青松耸了耸肩。

李娟摆了摆手,嘴里应着,表情可不是那么回事。

宋青松也不多说,他本来和李娟也没那么熟,下乡才认得的。而且他觉得李娟有些势利眼,人洋气倒是洋气,宋青松看了一眼切菜的那堆姑娘,他还是喜欢淳朴的。

陶岩一身是泥,村里的水都是从河边担回去的,他也不浪费那水,小心翼翼地抬着手,走到河边准备洗洗。

河边蹲着几个姑娘,在洗菜。他一眼就认出了那道纤细的背影。

“咦,杏香,你家那知青同志来了。”凤仙眼尖,最先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陶岩。

杏香急忙回过头,果然是陶岩。他身上几次都有些泥,手抬在身侧,也满是泥。

杏香站起身来,“陶岩哥,你摔跤了?”

这话一问出口,几个大姑娘都娇笑起来。

陶岩摇摇头,“没有,我帮着他们捉猪,被猪脚弹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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