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容妃瞧见他的神色,却是不曾见过的,心中渐起疑惑,又见他半响未有反应,于是低低唤了一声。
李洵时被这一声唤回神来,再看已是神色如常,道:“往年都由你们负责宫内晒书事宜,今年既然入了新人,便将此事交由她们。”顿了顿,又问,“可好?”
容妃和敬妃一齐低声应道:“是。”
敬妃眼波一转,接着问道:“那她们各自负责的宫殿,陛下可是有计较?”
宫中每年七夕前后都会挑选几天作为晒书日,将宫殿的书籍、册子都拿出来晒一晒,也好去去书中的湿气。往年由容妃、敬妃、庆昭仪和阮修容四人负责时,何人负责哪个宫殿可是有大学问。其余的宫殿倒是不打紧,太后所居的慈德殿和皇帝处理政务的垂拱殿、休息的文德殿这两处的分配就极为让人眼热了。
如果是去太后的慈德殿,倒也能时长与太后亲近,若是得到了太后的青睐,自身在宫中也就多了个稳固的靠山。而去到皇帝的垂拱殿或文德殿,就是日伴君侧,对于嫔妃们来说,这个就是能时时见到皇帝最好的时机。
不仅敬妃有这一问,容妃心里也是有如此疑问。往年因为敬妃、容妃位分最高,因此这两处皆由她二人负责。如今她二人甩手,全权交由新人,那么能分到垂拱殿和文德殿这二殿的,必定是此次新人里拔尖的,那么恐怕恩宠也能超过昔日的庆昭仪。
敬妃的话没有得到回应,一时间亭楼寂然无声,倒显得晨风拂过树枝絮絮簌簌的声音格外清晰。
李洵时修长的指节轻叩在册子上,发出有节奏的轻击声。半响,才开口道:“宫殿安排交由敬妃去打理。”敬妃一听,心中大喜,正欲起身谢恩,又闻他道,“只是垂拱殿和文德殿的晒书事宜,便分与孟宝林。”
声音不大,却字字落进周围人耳里,铿锵有力。
敬妃有些怀疑自己未听清楚,望了望容妃,只见她一扫平时事事淡然的模样,一丝讶异留于眼底。再转头看向皇帝,却见他将册子扔回自己面前,淡漠凉薄,一如常态。
敬妃刚拿过册子,便听他道:“无事,便退下吧。”
敬妃拿着册子的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再回头时又是那般笑靥如花,妩媚动人:“是,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容妃看着敬妃远去的身影,才开口问道:“陛下这是何意?”
李洵时起身反剪了双手,长身立于亭边,望着这一池鎏金碎光,夏影疏斜,与那日满地星辉,玉桥柳絮却是不同景不同时。
容妃走至他身侧,望着他入鬓的眉角,高挺的鼻梁,像夜空般深邃的眼眸,棱角分明的嘴唇,视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颜上逡巡,心底泛起了阵阵涟漪。素手缓缓伸起,在要触到他衣袍时,却停了下来,在空中停顿了片刻,又收回身侧。
眼眶略微泛酸,不由地在心中轻笑自己,怎么做起如此小女儿姿态。如今他在自己身边,能够时时见到他,她已别无所求。世人皆言她是宠妃,深得皇帝心里,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世无人能再走进他的心,自己于他而言,她是忠心可信的,如此尔尔。别人入宫为家人、为荣宠,而她,仅仅是为了他。
“陛下是疑心孟长瑾?”思忖半日,方开口道,“陛下因为她父亲是袁丞相一党,便觉她入宫如她姐姐一般?”
李洵时眉目肃然,开口亦是严厉:“遑论她入宫是何目的,皆是在朕身边有所盘算。”
容妃深知他疑心颇重,轻声道:“臣妾倒是和她交道不多,但也能感觉到她与庆才人姐妹情深,或许她入宫仅是为了救她姐姐出冷宫。”
李洵时目光锐利,冷声道:“朕倒要看看她是如何救她姐姐的!”
容妃心底轻叹,道:“陛下是想将她拘在身边,好盯着她有何动静?”
“朕没那个闲工夫,既然她要救她姐姐最快的方法便是从朕这边下手,既是如此,朕如若不助她,岂不是浪费了她的一番苦心?”嘴角轻扬,又道,“朕也不能浪费了袁执京的一番苦心啊!”
李洵时嘴角笑意明显,方才的话语却是一片寒凉,纵是这炎炎夏日,也让人闻之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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